“嘿，也是奇了，以前烟城十月份哪有这么多雨，这都下了几天了，还没停。”
“可不是嘛，我那小电驴都不好骑了，还得我媳妇儿开车顺便来接我回去。”
季商站在走廊下，无意看到两位年轻医生淋着小雨走过院子。
“还是你小子有福气哈，我这孤家寡人是比不得！”
两人撞了撞肩，笑着走远。
季商敛着眸也往病房走去，快到门口时正好迎上急步而来的医生和护士。
“怎么了？”
护士蓦地抓住季商的手臂。
“季小姐！查房时发现您外婆的情况不太好！现在医生要进行急救！”
季商心头一震，快步进了病房又被护士推出来，麻木地坐在椅子上。
她一身浅色棉麻长裙，齐腰的长发用一根绿檀簪子挽住，有几缕垂落下来。
皮肤雪白，睫毛卷翘，紧咬的下唇一点鲜红，那双用来弹古筝的纤细的手，此时正用力捏着衣裙，指节泛白。
外婆身体不好已经好几年，时常要到医院来住一阵，可从这回下雨那天外婆住进医院开始，季商心里就像被这雨笼着似的，驱散不尽。
病房门突然打开。
“季小姐！快进来吧！你外婆有话要跟你说！”
季商“腾”地站起来，迈步时竟一下腿软，扶着门框来到外婆床前，抓住她的手。
“外婆……”
外婆听到季商的低泣，还是慈善地笑着，缓缓开口。
“我的映映……不要哭。”
“外婆要走了，可我不放心，我得告诉映映我走后你该怎么办……”
季商握紧外婆的手，颤声道：“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妈妈生前就怕留你一个人，所以她给你定了一门亲，他母亲和你妈妈是好友……”
“我走后，映映记得去北城，你爸虽然不好，但是会为你张罗这门亲事，希望他们能照顾好你……”
外婆说话越来越虚弱，费力抬起手摸了下季商的脸，随后就合上了眼。
季商喉咙沙哑地说不出话，眼眶通红，望着外婆的睡颜动也不动。
几天后，葬礼结束。
季商还住在外婆的老房子里，晚上会到她的房间里闻一闻她留下的味道。
接连下了一周雨，院子里水汽潮湿，桃色芙蓉还沾着露珠。烟城上方升起了淡金色的朝阳。
季商从梦中转醒，坐起身来时抬手把眼角的泪也轻轻抹掉了，看见窗外透进一些光亮，下床把窗帘拉开。
她望着院子里外婆养的芙蓉花出神，却被手机铃声惊醒。
季商走回床头柜边拿起好几天没开的手机，是她大学室友也是最好的朋友邹颜打来的。
“阿商，你还好吗？你这几天都不开机，我担心死了。”
季商抿了抿嘴，调整情绪：“嗯，没事，我已经好多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本来想去烟城陪你的，可是那个万恶的老板又扔给我一个项目，实在是走不开。”
“你现在是宇达广告的主管了，项目多是肯定的。我真没事，”季商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外婆的身体一直不好，其实我早就在做心理准备了。”
邹颜听着季商的声音不对劲，立马岔开话题：“不如你来北城吧，住我家，我陪你玩几天！“
季商拿着手机的指节微动，略有迟疑：“我……不太想回去。”
邹颜立刻意识到季商的顾虑，笃定地保证：“我保证你不会遇上你爸他们那边的人，就算真遇到你那同父异母的混蛋弟弟和妹妹，我也帮你骂回去！”
季商仿佛想到了邹颜拍着胸脯的模样，终于嘴角弯起：“我不是怕这个，我只是对那个地方没什么感情。”
季商想起年幼时住在季家的生活，彼时她妈妈和爸爸还算恩爱，但总是因为古板势利又重男轻女的奶奶掺杂在其中，两人最终分道扬镳。
季商的妈妈江窈带着只有四岁的季商回到烟城直到现在。
这中间季商回北城屈指可数，大多也只是为了参加比赛。只回去过季家一次，那时候他爸爸已经再娶了老婆，生下来季星然和季晓辰一对双胞胎。
季商只记得看到爸爸和奶奶对那两个孩子极尽疼爱，却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女儿兼孙女冷眼相待。
没过两天，那对双胞胎甚至开始欺负季商，撕她的琴谱，割她的琴弦，还划伤了她弹琴的手。
妈妈来接她时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怒气，从此以后，她和妈妈再也没回过那个家。
邹颜是季商的大学同学，也就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情况，时常说要帮季商教训他们。
“阿商，别管他们了，你来北城嘛，不是你需要我，是我很需要你！”
邹颜苦着嗓音道：“大学毕业好几年了，我很想你。”
季商听着邹颜的撒娇，一时也有些触动，她松了口：“好，我考虑考虑。”
“好哇！好好考虑！”邹颜雀跃道，“不跟你说了，我要上班了，再摸鱼老板估计会炒了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好！你快去忙吧！“季商轻笑出声，答应了一句。
挂断电话，季商顺便翻了翻微信和邮箱，微信上大多是听说她外婆去世来安慰的，她都一一回了消息。
只有邮箱里有两封邮件她点开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回复。
来自她学校烟大的音乐学专业研究生导师和学长，邀请她一同参加北城的音乐艺术展，言辞笃定地说其中古筝的专业性交流非她莫属。
季商的妈妈江窈生前亦是著名的古筝表演艺术家，只是离婚后很少再露面，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季商身上。
季商遗传了妈妈的天分，在校期间就拿了无数的奖，所有人都以为她将会在古筝表演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却没想到后来研究生她转学音乐学，偶尔才会公开演出。
据说北城这次的音乐艺术展规模很大，特别是其中一项中外乐器交流会就足够吸引每一个学习音乐的人去，更不用说现场会出现多少音乐大家。
这是一场斩获国际星光的绝好机会。
季商却犹豫着没有回复，她好像安稳惯了，已经不再想获得什么噱头，如今就算拿着研究生的履历随便去一家音乐培训学校也能养活自己。
季商放下手机，到卫生间洗漱，再回来时手机上已经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显然能看出打电话的人有多么焦急。
季商轻嗤一声，原来是来自北城多年不曾联系的父亲季向天。
真是奇了怪了，她和妈妈、和外婆在烟城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都未曾有一天接到如此多关于北城的消息，今天倒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