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周收到季商的消息，匆忙赶回两人合租的房子。
刚打开门，就看见季商斜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没穿鞋，赤脚踩在地板上。
幸好郗周住进来后，总是趁季商不在，一点点在房子里加了地毯和其他生活设施，渐渐将它布置地跟两人的小家似的。
季商还问过他：你到哪都这么布置出租房吗？这个房子和当初简直判若两样。
怎么会到哪都布置得井井有条呢？
郗周关上门，拿起玄关处的女式拖鞋，三两步走到季商身边，给她穿上。
抬头时，季商也正侧过头看向他，眼里是令人迷离的艳丽。
她有点醉了。
“这瓶酒今天打算喝完吗？”
“嗯，这瓶味道不一样……”
说完又闭上眼，纤长卷翘的睫毛轻颤，如蝉翼翩跹。
郗周猜到她回来之前也喝过酒，茶几上的这瓶在她房里看见过，应该是海鲜粥那晚喝过的。
他认识那是筝意的酒。
郗周有一瞬间想问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但又不敢开口。
“今天的彩排顺利吗？”
“还好。”
“下午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
郗周还蹲着没动，盯着季商说话时，眸色很深。
季商睁开眼，语气自然地回答：“对不起哈，可能那会儿和工作人员在沟通，没听见。”
然后抬起左手去牵他的，却忘了自己刚才还特意藏在毛毯下的手上有伤口。
“手怎么了？”
白嫩纤细的手背上是一片大的白色药贴，邹颜送她回来前特意给她换了药，还拿纱布裹了一圈。
看起来像是极其严重的伤。
郗周心脏猛地一缩，也像被纱布裹得透不过气来，寒意渗进骨血。
她的手是用来弹琴的，不能再伤了。
季商想缩回来，但被郗周捏着手腕，实在动不了。
“不是很严重，就是不小心被划伤了，包得难看了点。”
季商笑了下，手指在他掌心划过，安慰他。
郗周也没敢太用力，“下午的事情，你不说，我就不问，但我……会心疼。”
季商听见这话，撑着沙发坐起来，看着面前低着头的男人。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郗周如此低沉的模样，一直以来，无论他是自嘲老男人，还是说自己被未婚妻抛弃，都从来没这样过。
季商从沙发上下来，郗周立刻扶着，让她借力坐在厚实的白色长绒毛地毯上。
“喝一杯？”
季商指着两个杯子，一杯见底，一杯是干净的没有酒液，示意郗周倒上。
“你有伤口，不能再喝酒了。”
“倒吧，我有话说。”
季商见他不说话，只好自己起身，郗周见状及时阻止她，从她背后捞起酒瓶倒了两杯酒，而后带着她坐下。
季商干脆卸了力坐进郗周怀里，身后的人温热有力，却僵硬。
郗周捏着酒杯，目视前方，看上去是虚虚地笼着季商，实际却是一具魂不附体的雕塑。
“你很紧张？”
季商侧头望向他，极近的距离，几乎能看清他每一根泛着棕色的睫毛。
“嗯。”郗周喉咙震动，“想说什么？”
季商听着这句压抑的哑声，手指发麻，“你不是有过未婚妻吗？还会这么紧张？”
郗周闭了闭眼，“我们是娃娃亲，还没来得及有亲密关系。”
“那你遗憾吗？”
郗周浑身一震，没回答，在她面前要怎么回答？
“我说的遗憾是指你还想和她在一起吗？”
郗周的眉头更深，这更难回答了。
“这个你要回答。”
季商像是能看穿他的心，郗周低下头，和她对视。
她喝醉了，反而更聪敏，或者说平时见到的她只是在模糊自己的聪敏，和对外界的体悟，允许自己迟钝。
“想和你在一起，永远。”
季商眼眸里绽开了笑意，捏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那和我结婚，你愿意吗？”
郗周额角一跳一跳的，心脏有冲破裹挟的冲动，他眼神幽深地看向季商，似是没听清她的话。
“什么？”
季商懒懒地叹口气，放下酒杯，在郗周怀里转了个身，面对着他。
“你看，从住进这间房子，WiFi密码是我给你的，救命的感冒药是我给你买的，虽然你给我煮粥做小面，我也给你带了冰糖葫芦……
“后来，你帮我打车，我也给你分邹妈妈给我带的好吃的……
“再后来，你煮红糖水、送花，我也请你吃酸汤牛肉火锅了，今天还请你喝酒……这样看来，你是不是欠我些什么？”
“嗯，这样看来是欠一些。”
郗周看着她错漏百出的算数，顺从答道。
“那你要不要还我些什么？”
“你想要什么？”
季商歪头笑了一下，“和我结婚，慢慢还给我。”
“那还完了呢？之后该怎么办？”郗周努力压着蓬勃的悸动，淡淡开口。
“嗯……”季商沉思几秒，“那我继续借给你，你继续还。”
“永远都借？”
“借。”
“什么都借？”
“有的都借。”
郗周原本随意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握紧，“我有点不相信你这个喝醉酒的人，不如我给你写个借条？”
季商沉吟一声，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但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防止你赖账。”
季商抽出茶几下的本子和笔，是她上次翻译五线谱留下的。
递给郗周，“写吧。”
“我写？”
郗周笑着问她。
“嗯，就写‘今夏秋白因欠季商……’，你看着写点东西，‘所以同意和季商结婚，但只要季商不提出结束，这段婚姻就不能结束。即日起生效。二零二x年x月x日。’”
郗周却没急着动笔，“我觉得‘但是’后面需要改一改。”
季商：“？”
“如果你提出结束，我该怎么办？如果我到时候还想继续借你的东西呢？”
“不能你说不借就不借，我也得有一些保障性的权益吧。”
季商没理清楚，回头喝了口酒，果断道：“也对，你说怎么改？”
“这样吧，改成‘今夏秋白因欠季商救命恩情，一时难以回报，所以同意和季商结婚，达成合法婚姻关系，以回报恩情。婚姻存续期间，夏秋白将持续履行此借条所规定的所有责任，但只要双方中有一人不同意这段关系结束，婚姻关系就不可结束。即日起生效。二零二x年x月x日。‘”
季商被这段话绕得晕乎乎的，本来也就是心血来潮，他答应结婚是自己占便宜，最终点头。
“可以可以，写吧，签字。”
郗周从背后拥着季商，把她拢得紧了一些，两人之间不再有一点空隙。
按着茶几，一笔一划地、慢悠悠地写了张“借条”，递给季商。
“签字吧。”
季商打着哈欠，恍惚地看着这张“借条”，没犹豫，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递还给郗周时还吻了一下。
郗周接过来，收在手里，干枯玫瑰色的口红印记印在她的名字下面，像是烙在郗周心头。
“渴了吗？给你倒杯水？”
不等季商拒绝，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温热的开水，放了蜂蜜。
“喝一点再睡觉。”
季商举着杯子小口喝起来，见郗周收起那张“借条”。
“你怎么不签字？”
“是不是签字了明天就可以去登记？”
季商眨眨眼，“对啊，明天一早就去。”
“那我明天给你看，毕竟是你的求婚证明，我得好好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