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商下垂的指尖一顿,抬眸望向他。
他穿了件灰色大衣,里面是同色系的西服,还是早上分开时那一套。但脸色有些白,发丝不似平日里打理得那么平整,此时被风吹散了,扫在眉眼上,凛冽冷然。
季商眸光微动,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郗周走近一步,“看到你的消息,我以为,你想离开我了。”
话音落下后是一阵沉默,夜风吹起季商的碎发,她没有理会,抬眸看向郗周。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郗周回望着她,声音艰涩:“你对我失望了,是吗?”
季商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不失望是假的,很失望却也是假的。因为早知道结婚以来所经历的一切本来就如梦境一般。
她清醒着沉沦,所以对什么样的结果都有所准备。
而且他们之间却又不能以背叛来妄加评判。但再让季商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也说不出,似乎一切又回到原点。
前因后果不明,虚妄而已,梦将醒来。
“没有,”季商勉强笑了笑,“先进去吧,外面太冷。”
虽然烟城靠海,气候比北城湿润温暖些,但夜里风大,还是冷的。
季商刚从车上下来都有些受不住,余光里的郗周恐怕更是。
刚才他从墙根处站起身时,手脚明显有些僵硬。
季商其实不敢深想,这样一位天之骄子,大概不会呆愣到在冷处死死等上半天。实在没必要。
季商掏出门口小花坛里藏着的备用钥匙,打开发旧的木门。
“进来吧。”
郗周“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单手为她支撑着半扇可能弹回来的木门,同时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你小心。”郗周提醒她。
“谢谢,没事。”
两人经过小院,季商举着手机大略环视一周。
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地面上有很多落叶,东南角的芙蓉花几乎已经败落干净,只剩下隐隐藏在枝桠里面的几朵。
近两个月没回来,这里就荒败了不少。
“待会再看,先进屋里面吧,你怕冷。”郗周握住她冰凉的手,温声道。
季商回过神,也没有刻意挣开,无论如何,他的手还是比她的要暖。
“嗯。”她应了声,犹豫一会儿才问,“你在外面等了多久?”
“没有多久。”郗周扶着她上水泥台阶,不曾抬头,口中说的话似乎是真的。
“想赶最近的一趟航班过来,但是你走后就只有傍晚的一班,所以就等到傍晚才过来。”
季商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一下午等在这里。
“那你怎么知道我外婆家在这?”
郗周神色不变,微微笑笑:“这对郗氏来说应该不是很难的事。”
季商点点头:“也对。”
她打开走廊下和院子里的灯,整个小院里蓦地亮起来,看着显然比刚才温暖了许多。
灯火缭绕下,人间才有了温情。
季商不免回忆起和外婆、妈妈在小院灯光下聊天时那些零散的记忆。
郗周手上紧了紧,季商回过神。她松开郗周的手,带着他绕过走廊一边,推开自己的房门。
“你今晚就住我的房间吧,我到旁边外婆的房间去住。”
郗周停在门口没进去,仅是定定地望进季商的水眸。
“不如先带我去祭拜一下外公外婆和妈妈吧。”
季商指节蜷缩着,“好,你跟我来。”
“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只是没想到你会来,突然忘记了,也没有准备贡品。”
季商在前面走着,低声解释。
郗周仍旧跟在她身后,语气里并没有责怪:“没事,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提前准备一些。”
“不过也没什么,外公外婆和妈妈性格都好,不会怪罪,明天我们再买就好。”
季商带着郗周来到大厅正堂,拿起旁边摆着的香分了三根递给郗周。
郗周接过来,一起用打火机点了。
“外公外婆、妈妈,我和郗周结婚了,所以带他过来看看你们。”
季商没多说什么,弯腰拜了之后上前把香插进香炉。
郗周站在她旁边,凝重地注视着三张黑白人像照,语气尤为郑重。
“外公外婆、妈妈,我是阿商的丈夫,叫郗周。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商,永远对她忠诚、永不背弃。”
然后屈身拜了三拜,将香插在季商的旁边。
星火微燃,香支的烟雾萦绕在两人周围。
季商抬手揉了揉眼,鼻尖微微酸涩。
“回去吧,我给你收拾下房间。”
季商匆忙转身时被郗周抓住手腕,沉哑的嗓音靠近:“既然你在外公外婆和妈妈面前承认了我的身份,但为什么又要和我分房睡?如果是因为这两天的事情,我可以好好解释。”
“阿商,但你要分开,我不能接受。”
季商回头看他,又越过他看向他背后三人的笑颜,良久之后才回答:“好吧。”
两人进了季商的房间,郗周打量起这间屋子。
一看就是女孩子住的房间,桌子、柜子还有置物架上摆满了满是少女心的装饰品。
这里装载着她少年时代所有的回忆。比起在合租房里那个短暂的住处,郗周能明显嗅到这里属于她的气息。
心上似乎有春日里刚出芽的柔嫩的芙蓉花枝浅浅扫过,经脉也忍不住颤动。
从前每次经过小院门前,他都差点忍不住进来,径直上前对她外婆和妈妈说:“外婆、江阿姨你们好,我叫郗周,是你们给映映定的未婚夫。”
然后光明正大地到她的房间里坐坐,和她聊聊日常生活。
“好久没回来,有些灰尘,我简单打扫一下再睡。你累的话先去洗漱吧,我房间就有浴室。”
季商打开里间的浴室给他看,然后拿出柜子里的干净床品。
“你先去吧,我来。”
郗周回过神,握住她的手,“手太凉,先去洗个澡吧。”
“不用。”季商翻出抽屉里的空调遥控器,按开了空调,“我马上就好,你去吧。”
郗周拗不过她,走向浴室时又站定,踟躇着道:
“映映……”
季商手里不停,回头看他:“嗯?怎么了?”
郗周湛黑的眸里有微微的窘迫,缓了缓才开口:“我似乎,没有换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