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川抬头看她，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汉也愣了一下，又笑呵呵地道：“公子说哪里话？”说到最后，话音陡然一转，脸上闪过一股狠意，手上却用了十分力度，举起那铁杖便朝林无风的头顶砸去。
林无风耳畔生风，一个矮身向旁边闪去，顺势拔剑拿在手中。
桌子顿时被铁杖劈成两半，江平川吓了一跳，呆在原地一时不敢乱动。耳畔响得全是剑和铁杖相交发出的刺耳声。
“赤白剑！你和林将军是什么关系？！”
林无风并不理会他，直到那老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见赤白如见将军，刘士全拜见林将军！”
林无风并不收剑，朝老汉肩头刺去。
“停！”江平川跑了过来，挡在老人前面：“你不能杀他！”
真是碍事。
林无风瞥了他一眼：“他是匪，你去看看那孩子是不是在烧水？”
江平川看了她一眼，果真跑到屋里，只见屋子后墙还有一扇门，那门半掩着，江平川推开门一看，后面有一条路，通往后山。
江平川忽然明白，这个刘士全应该是强盗的探子，负责通风报信，可是那天，他明明给自己了一碗水和一碗饭，强盗这么好心？
江平川重新走出来，走到那老汉旁边，神情颇有些低落。
“你那天为何要帮我？”
刘士全苦笑一声，摇摇头。
林无风道：“如此，你还要救他？”
江平川道：“我不是要救他，我只是不想你杀他。”
林无风白了他一眼，收了剑，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果然是世风日下，林将军的部属竟也干起了强盗的营生。”
“是是，属下愧对林将军。”
随着林无风拔剑，老汉的肩头噗地涌出一股血流，江平川过去帮他止血、包扎伤口。
刘士全不顾自己的伤，只想弄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林将军的什么人。
“公子难道真的是林将军的后人？”江平川能感觉到老人的声音有些发颤，那是高兴还有激动导致。
“林家早已灭门，他的剑也自然重归江湖，谁有本事就是谁的。”林无风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刘士全叹了口气，失望地说：“是啊，十五年前，卢万山那狗贼血洗靖安王府，将军一家惨遭灭门，怎么还可能留下后人。”
江平川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一会林将军一会靖安王的，但是他知道林无风也姓林，肯定跟林将军有关系，只要有关系，他就得弄明白，兴许这里边就藏着神龟的线索呢。
“老人家，您跟林将军是什么关系？”
刘士全抬头，眼睛看向远方，无尽的回忆涌上心头。
“得有五十年了吧。那个时候靖安王还是大将军呢，当年我只有十几岁，那时候大将军也就二十来岁，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我就在他身边当卫兵，韩家峪一战，大将军带五千精锐，重创北戎三万铁骑，打得北戎屁滚尿流，哈哈哈，奠定了我大成的基业。我就是那一战，替大将军挡了一刀，他娘的北戎的刀厉害，最后把腿截了。”
“老人家这么英勇！”江平川一边给老人包扎伤口，一边赞叹。
“呵！林字旗下出来的，没一个孬种！唉，可惜啊，当年大成建立后，为了让皇上放心，大将军将林家军分了几部分移交，大伙感念将军仁义，不愿离开。但是没有办法啊，像我这样的残废，林家军养着好多，后来大将军每人分了我们一百两银子回乡安家。本来我用这些钱置了几亩地，盖了三间房，也娶了妻，可惜后来误入歧途，把家产都败光了，沦落到此处，临到老了又当了强盗。唉，到了地下，我也无颜再见林将军啊。”
林无风忽然嗤鼻道：“林世昌以谋反被问罪，诛连九族，朝廷早已禁言此事，老丈、说这话可要当心啊。”
“狗屁谋反罪，没有大将军和我等出生入死，哪来的他杨家的王朝，他不让说，我老汉偏要说，不光要说，我还骂他杨进忘恩负义、猪狗不如呢！若不是大将军把神龟献于杨进，率领我等冲锋陷阵，他杨进又怎能坐享其成？！”
江平川心脏扑通一跳：“你说，那神龟是大将军献给杨进的？那大将军是如何得到神龟的？”
“说来也巧，大将军当年就是在此地平寇。青云山是从凌州到严州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过往商旅较多，自古就是贼人落草之地。林将军当时奉命攻打严州，听说青云山有一群强盗，惹得附近民不聊生，因此便顺道围攻了青云寨，没想到，解救了一人一龟。
“大将军见那老龟不像凡物，便献给了杨进。”
“救的那人呢？”
“听说将军对他很是看重，把他留在帐中，但是那人神秘的很，具体身世连将军的近侍都不清楚。再后来，说是云游四方去了，唉，当年我也只是一个小兵，都是听说来的。”
江平川有些失落，但是隐隐之间还存有希望。毕竟这事被说的有鼻子有眼，看来当年确实发生过，并且当时军队那么多人，肯定还有很多人见过，说不准就有了解实情的。
“你说这剑是林将军的，有什么来历吗？”
“将军从军前曾在江湖上闯荡，大概十几岁的时候，曾到过武当山，在山上遇到玄清道长，道长跟将军甚是投缘，便把赤白剑赠与将军，并劝将军下山从军，寻明主，平乱世，建立一番功业。这赤白剑因其剑身一半为赤，一半为白，故被称为赤白。这剑神的很，能喝人血……”
喝人血？江平川将目光望向林无风，见她一脸淡然，显然知道这是事实。
“人血沾在剑上，很快就会消失，就是被它喝掉了，喝了人血后，这剑身便会赤处愈赤，白处愈白，你看……”
那老人指了指林无风手中的剑，刚才从他肩膀处拔下来时剑上确实带了血，而现在，剑身并未擦拭，剑上却一点血迹都不见了，再看那剑身，好像确实亮了一些。
江平川想这应该是一种特殊材料锻造而成，如果能取得一点点样品，他应该能实验出来到底是何材料，毕竟如果当年不学医的话，他最理想的专业是化学。
江平川下意识伸出手想摸一摸这把剑，林无风却不动声色地把剑插回了剑鞘之中。江平川伸出去的手摸了个寂寞，只得缩回去颇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林无风不想再浪费时间，她还有要事要办，遂从荷包里掏出一锭纹银，递给刘士全。
刘士全看着这么大一锭银子，一时手足无措。
林无风道：“买你一身衣服。”
刘士全愣住，不知是何意。
她看了看江平川：“给这位公子。”
江平川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牛仔和T恤，的确和他们格格不入。上次进城确实引起路人注目，不过他着急救人，去得快，走得也快，倒也没引起大的议论。
“使不得，使不得，老汉这一身臭味，没得污了公子贵体。”
江平川也面露难色，他也看出来了，这老汉的衣服破烂不堪，穿了没十年也有八年，脏的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现在正是初夏时节，虽不是太热，但那老汉一番忙活后依然是出了一身汗。离得远了还不觉得，离得近了一股汗臭味、老人味扑面而来。就算是干净衣服，能干净到哪去？
林无风斜眼看他：“我此番进城有要事要办，你穿的如此引人注目……”
江平川举手投降：“我换，我换。”
他也不想引人注目，临走时，还找老人要了块头巾裹在头上，以掩盖他的短发。
林无风正走着，忽然说了句：“你刚才为何不让我杀他？”
“杀了他，你晚上能睡着觉？”
“为什么睡不着？”
“一条人命啊。”
林无风忽然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然后转过了身，走向了另一条路。
江平川拉住她：“你要干嘛，刚才那老人明明让我们避开这条路的。”
老人刚才告诉他们，这条路会有强盗在前面等他们，他孙子的确是上山上报信了。老人念他们不杀之恩，又给了这么多银子，便把实情告诉了他们。其实他也知道，以林无风的身手，无论如何都能躲过的，他乐得做个人情。
林无风提了提手中的剑，朗声道：“杀人！”
……
江平川咽了口唾沫。这人不会是忘了自己重伤在身还未痊愈吧。
林无风一挑眉毛：“我早就说过，此去一路凶险，你若是怕，便留在此处。”
怕？呵呵。医院虽是救人的地方，可也是死人的地方，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开膛破肚、鲜血淋漓，什么样的状况没见过？
“我是怕你重伤在身，杀人不成反被杀，那老龟不出现了怎么办？”
林无风也不说话，只是往前走。江平川只得跟上去。
果然不久后，就遇到七八个邋里邋遢五大三粗的人。这些人显是经验丰富，挑选的地方正好是个险峻小路，左右两侧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悬崖，将他俩前后截住。
江平川确实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他忐忑地朝悬崖下望去，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这里边藏了多少冤魂野鬼。再看林无风，眉头微蹙，她这一蹙眉不要紧，江平川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