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车里，一句话也不想说。
车里没人再想说话，两位律师都沉默着，面部表情都很严肃。
昨晚上几乎是一夜没合眼，快天亮时，来了困劲儿，想眯瞪一小会儿，一想，说好的八点半，唯独今天，我不能被两位律师敲门叫醒。
不单这样，我想到的是，我不能让律师上楼来，我要主动下去，到大门口去等。
说的清楚，拉我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一定不在屋内。
在棋牌室连轴转，陪着客人熬到天亮是常事儿，就在我三十五岁到三十八岁的年龄，正当年，熬得住。
好在有人给我出主意，让我困了的时候，冲杯咖啡，一杯下肚，很快就机灵。
咖啡是洋玩意儿，之前听说都没听说过，也怪我尽在工地干了，如今喝上了瘾，不喝不行。
我去客厅，拉开茶几里的小抽屉，运气好，里面就有，拿出来沏上，足足地喝了一杯。
不大一会儿，精神头上来了，我出门。
我去了小区附近的杭州包子铺，要了一屉小龙蒸包，里面肉多，吃得我这个香啊。
五十万真假先不说，有住处了，先得吃好点，对得起自己的胃。
这小龙蒸包我没少往棋牌室买，每次我都是隔着包装袋闻个味儿。
吃完，我就到门口等。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八点半钟，车来了。
见我在门口站着，车调头，我上车。
“昨晚睡的香吗？”
大概是林律师见我在门口站着，我一上车，就高兴地问。
“还行吧！”
马律师开车，扒拉一下挡把，还是那个气汹汹的劲儿，说。
“就你自己住，没什么怕的吧？”
“没有啊，我一个人住着更安全，而且这里比小公园舒服多了，夜里不怕刮风下雨，更不怕野猫野狗的来，舒服都不说，就安全，要多安全有多安全，我怕什么？”
我说的也气汹汹。
说完，我心想，我理解错了，把他们说的那层意思给挤没了，还把我自己给暴露了。
我挺恨我自己，真是的，没有用的牛小牛啊！
还是林律师会解围，赶紧问。
“哦，第一个文件夹的录像你都看了吗？”
“看了，你们弄把椅子挡着我，不让我进去，看见椅子，我就看见上面的书法……”
林律师一抬手，给我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
“挺聪明啊，你能猜到是马律师我们俩干的，你有这样的智慧，马律师我们可就放心多了。”
“放……放什么心？”
我一听话里有话，赶紧问，问时有点结巴。
林律师深藏不露地笑笑，立刻响起那个说话带劲头的马律师声音来。
“我们初次打交道，我们有一个原则，不该问的别问，该你知道的，我们自然会告诉你，懂了吧？”
答案只有一个，不懂你也得装懂。
我不回答，用力点头。
“夸你个聪明，你立刻就给我们拧着来，看来你这个人还有个犟脾气，哈哈，就当我再次夸你吧，还好，你去了次卧……”
我抢过话来说。
“那天夜里，老爷爷就告诉我了，次卧是我的，我去次卧有正当理由！”
我的话说完，两位律师都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笑的不是我，是刘富爷爷精明。
棋牌室的人说，在法庭上，你要发言，先请示，让你说再说，不让你说别说，这显得正规，法律的严肃。
我坐在后排，怕两位律师看不到，我把手伸到前面去举。
“说吧，有什么问题？”
“既然您这么精心设计，肯定是为了两张银行卡的事儿，卡我没拿，在桌上放着呢，不过，我想知道，这件事儿是真的假的？”
林律师回过头来，看着我说。
“每张卡里五十万，两张加起来是一百万，卡是真的，里面的余额也是真的，怎么？你怀疑这个干什么？”
我把手撤回来，赶紧摇头，说的很干脆。
“没有！没有！”
“你小子给我装糊涂，你是不是问密码呢？”
当然我是想知道密码了，不然这钱我花不了，而且老爷爷说，让我见他去要密码，这不是要命吗？
我嬉笑着点点头。
“这就对了，该实在时要实在，我们今天领你去，就是去看看你爷爷，顺便把密码要回来！”
车子拐向了山路，有点颠婆。
林律师把身子坐正，不再理我。
我也不再问什么，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什么话也不想说。
昨天晚上，我给爷爷默哀完，我下意识地双膝下跪，跪在老爷爷面前。
“刘富爷爷，您一路走好，我牛小牛是您的亲孙子，您把我选为给您看门的人，我也表个态，请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个家看管好，等您的亲亲孙子回来，我把这个家完好地交给他！”
我连连地给老爷爷磕了三个响头。
我起身，抱起手提电脑，回到了次卧。
我往桌上放电脑时，左手背划了一下，碰到了开抽屉的把手，随手我拉来了抽屉。
这是左手边的抽屉，里面满满当当，我伸手一摸，是一个纸盒。
我起身，把次卧的顶灯打开，屋内亮堂起来。
再回去看那个盒子，认得，是个手机盒。
我拿出来，打开盒子，看到盒子里浮放着的一个电话卡。
我小心地把电话卡拿出来，放到桌上，再去拿手机，带出了一个小塑料袋，塑料袋里放着一个折叠起来的纸。
我把纸抽出来，展开，是用碳素墨水写给我的，字迹工整，字体好看。
“牛小牛，孙子好！爷爷有一件儿重要的事儿交给你，我的手机号不能注销，我的孙子知道这个号码，他回来或有消息，会打这个号的，这是他能找到我的唯一方式，为了安全起见，你抽空去营业厅，把这个手机号转到你的名下，记住了，无论什么情况，手机号不能丢，全天待机，谢谢你了，爷爷给你跪下了！”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是世上最好的爷爷，专门疼孙子的爷爷！
“小牛你怎么了？哭什么？前面就到了啊！”
啊？
我现在。
在车里哭了？
我赶紧擦眼泪，往外看，外面是一片坟茔。
我们来到了刘富爷爷的坟前，细心的两位律师，从车里拿出一束鲜花，交到我手里。
我跪在爷爷坟前，也不会说别的，就会说让爷爷走好，家里的事儿放心。
我双手捧着鲜花，小心地插进坟门口的活土里。
我手一撤离，从鲜花上掉下一张卡片来，落在我眼前。
“牛小牛，你捡起这张卡片，你要记住，逢年过节的，只要有祭拜日，你都要来祭拜，做到了吗？”
我点头，深深点头，回。
“做得到！我是牛小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