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
声音从徐爷爷咽喉深处发出，嘶哑又微弱，却格外清晰；
他呼唤着眼前病床上这个全身被仪器监测的儿子，健硕又开朗的他如走马观花一般，闪过自己眼前；
只有那么几天不见而已，如何就到了这个地步？
他颤抖着摘下老旧的边框眼镜，那双清亮、布满爬痕的双眼此时如同幼儿一般，无助、惶恐，带着丝丝委屈；
同样搞不懂的，还有江南；
她看着徐老师，脑子里老师笑吟吟的脸慢慢与床上煞白的脸色渐渐重叠，模糊的双眼突然被病房内的仪器刺到；
她终于是接受了现在这个事实；
感受到身边老人的低声悲怆，江南故作镇定：”我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这时，沈少清拉过江南，眼神示意一边聊；
转角处，沈少清的嗓音缓缓入耳，叙述着医生朋友那里打听来的详情；
他说，徐老师腰间长了一个肿瘤，属于良性，但因为长得位置接近大动脉，所以手术风险还是比较大的，但整体来说，不会危及生命；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宽慰；
回到病房处，江南讲徐老师危险的因素隐去，细声讲述了一下；
“难为你了，孩子”
徐爷爷抬起头，眼里再度恢复清亮；
“医生说，昨天刚做完手术，晚点就会醒来”；
“他生病了，也不吱一声”
徐爷爷声声责怪，又无不透着心疼；
“怕您担心”
江南坐下，顺着徐爷爷的方向看着病床上的徐老师，在她的印象里，徐老师是个开明又玩得开的人，有的时候，隐隐还能看见少年郎的模样；
班级里的这些个男孩女孩们都喜欢；
现在这样，又如何不让人心疼；
“他呀，本可以有个更好的将来，是我这个老头子，拖累了他”
徐爷爷自语，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同江南他们讲述；
徐爷爷说，徐寒小时候是个皮猴子，喜欢运动，尤其是篮球；
他细述着，江南等人在一边静静候着也听着；
晚上七点，几人经历一番周折还没有吃饭，沈少清将傅简之遣了回校；
自己留了下来，陪着江南与徐老爷子；
“我去准备点吃的”；
“我和你一起”
江南看着徐爷爷喃喃的样子，好像有很多话要说，趁着买饭，也给徐爷爷留点空间；
“徐老爷子看样子很依赖你”
沈少清边走边说；
“学校里面，估摸着也就只认识我了”；
江南感叹道，徐爷爷年近古稀，人却精神，但仅几个小时，人肉眼可见的变得沧桑；
原来徐老师是单亲家庭！
想到这里，不禁想起上一世自己的一位同事，同样是单亲家庭，他沉默寡言的样子与徐老师侃侃而谈的样子差异还蛮大的；
“在想什么”
沈少清见江南目光凝聚，陷入思考的样子，问道；
“嗯，就是在想徐老师，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病情”
沈少清嘴角突然上扬，颇有意味道：”到了这个年纪，他自己就是一个家，背后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孩子，不是吗？“
江南目光移向沈少清，骨节分明的手正轻轻敲打着窗边，若有若无的笑被遮住，此刻的他，也正深重的看向自己；
她回味着他刚刚讲的话，似懂非懂；
转眼间，二人就回到了病房；
随着步子越来越近，病房内响起的谈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爸，你别...我，担心“；
是徐老师的声音，似乎刚醒来，听起来还很虚弱，气息起起伏伏的；
”徐寒，你是不是觉得我老头子经不起打击，所以才瞒着我“；
”呵呵”，一道低低的，干巴巴的笑声传出：“是啊，这不就老了那么多嘛”；
严肃的气氛被徐老师的调笑打破，徐爷爷也被带动；
“你这小子”
徐爷爷含泪假装打了一下病床边的栏杆，气笑道；
就在这个时候，江南二人找了个声音停下来的间隙走了进去；
看到江南，徐老师还吃了一惊；
看到徐爷爷自然的招手，便也片刻间琢磨了个大概；
“徐老师醒啦？”
江南确定后，直接走到床边；
“来，老爷子，吃点东西”
身后的沈少清拿着饭盒递上，安静的候在一边，看着师生两个聊天；
“江南，谢谢啊！”
徐老师虽虚弱，但感谢的话却是格外清晰；
“没什么，就是老师你的身体？”
“害，我这也没啥，就是一个小手术，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江南也不戳破，配合得点了点头；
“你手机没电，我帮你充电了”；
江南无意瞥见手机，忙说道；
“噢，我说呢，短信怎么没发出去”
他嘀咕着，透着一股无奈；
“哎，你们家属，吃完饭留一个人就好了”
护士台的人提醒，刚好大家也吃的差不多了；
“你们先回去吧”
“我爸，就和我在一起，反正我也没啥事了，这里也安全”；
“我留下来..."
“不用”，徐老师看着江南，欣慰一笑：“这里床位多，晚点我会给他买一个，陪我”；
“是啊，小江南，你回去吧，快期末了，不要耽误了；”
父子两执意，江南勉强答应了下来，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回去吧，我朋友在这里，我和他说一下”
沈少清适时开口，打消了彼此的顾虑；
后来，沈少清将江南送回学校的时间已经是夜里的十点多，一路上，二人相对无言，江南想着徐老师的事情，而沈少清则是一如既往的少语；
第二天，江南刚下完课，就被谢老师堵在墙角：“江南，你打听到了徐老师的消息没”；
看出谢老师眉眼间的担忧，江南差点忘了，徐老师传说中的红颜；；
这下估摸着是真的要坐实了这个传说了；
但是顾及到徐老师临走前的叮嘱，江南也只是浅浅的说了一下；
“生病啦”
“什么病”
“严重吗？”
江南被一连串的问题砸的头晕乎乎的，她安抚住有些激动的谢老师，说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需要调养一下，观察一下”；
“所以，是住院了吗？”
谢老师敏锐的察觉，有些逼问的架势；
“嗯嗯，”江南实话实说，这个部分也没有必要隐瞒；
“哪个医院，我去看他”
”徐老师说让你给他打电话，他告诉你“；
“什么”；
谢老师放开江南，陷入怀疑；
江南趁机走开，老师这模糊又神秘的关系，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后来，也不知道谢老师有没有打电话，反正是没有再来堵着了；
没过几天，徐老师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期末这天，江南早早的起了床，阳光大道中，一位身穿淡绿色长裙、拎着笔袋的少女，踩着绿树下细碎的阳光，脚步轻盈，仿佛脚下的是音乐旋律而不是硬生生的水泥地；
晨曦下，雾气中，少女与少年于树下相逢，她的对面站着一位始终擒着笑的少年，少年高出少女一个头，低头间，就看到了少女因为脚步的跳动而粉扑扑的小脸；
“你回来啦”；
这是自那天山上的事情后，二人第一次相对而言；
少女语气轻快，看向少年的眼睛里，除了树上细碎、随风摆动的绿叶，就是眼前一袭灰衣的少年；
看到少女无形中踮起的脚尖， 似乎是要干些什么；
少年微微弯下腰，少女细嫩的小手向他伸来，这个位置，是他的脸；
弯下的腰不由的一顿，心里划过一丝丝紧张；
少女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看到他头顶处有一片落叶，心里想的也是扫去他头顶的落叶；
他盯着少女的手，一步步接近自己，落在自己的头上，待少女脚尖往回弹，一片绿叶从他的头顶摘去；
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说起话来都刻意的压平了声线 ；
”嗯，特地赶在考试前“
上次那件事情后，萧潇似乎很忙，即便是在学校上课的时间，也很少看到人影，匆匆来匆匆去；
许星几个人还为此抱怨，没有萧潇的配合，篮球也打的没什么意思；
”一起吃早餐“？
江南邀请，这阵子，二人除了短信来往，基本没见过几面；
难得的见面，江南很自然的就说出了这句话；
“走”
萧潇抬脚，转身与江南并肩，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天音乐会上，她与他人并肩而行的画面，同今日，一样也不一样；
走进食堂，江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乖乖等着萧潇买早餐；
擦完桌上隐隐的污渍，无意中竟然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徐娇娇；
因着之前啦啦队摔跤的事情，二人也算是有了交集；
当时自己隐隐觉得有人故意，没想到是她，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来道歉了；
那天，谢老师将自己喊到办公室，进去的时候，徐娇娇也在；
当时的她别过脸，看不清表情，但谢老师的表情却是十分严肃；
“谢老师“
“脚还痛吗？“
谢老师关切的问，看了一眼脚下；
“没什么大事，就轻微扭伤而已”；
江南乖巧的回答，暗自揣摩着谢老师的来意；
“来，你自己说”
画风突变，谢老师原本和善的脸上转变了一副肃然的样子，对徐娇娇说道；
徐娇娇有些扭捏，并没有看江南，别过脸，许久才吐出一句：“对不起！“
话说的不明不白，谢老师有些生气，但终究也是没说什么；
“是这样，那天你摔跤的事情，本不是意外，她给你买了点水果，算作道歉，大家同在一个学校，希望别介意“；
一通话下来，江南也算是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看着谢老师手上的水果，江南没有接，这件事情，当时自己也隐约有所怀疑，但并没有什么指向的；
徐娇娇由谢老师教导，如今，谢老师说起，江南其实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道歉总归是要有诚意才是，看不到脸是怎么回事；
她看向徐娇娇，眼里的意味很明显；
“转过来”
谢老师低斥一声，徐娇娇转过身来，就看到江南正端看着自己；
“对不起”；
徐娇娇脆生说道，这件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总归要面对；
“没关系”
江南看到徐娇娇脸上的神情已有了些许明了，欣然的拿起桌上的水果，坦然道：“那就谢谢你的水果啦！”
“我先走啦”
她同谢老师点点头，拎着水果走了出去；
身后的徐娇娇眼神幽怨，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食堂里，江南将视线重新移回萧潇，突然见到一个煞风景的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南：.....
这边的萧潇突然被人挡住去路，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萧潇，你也来吃早餐“
徐娇娇背手而战，微微倾斜的身体不用看，也知道此时的她笑的有多甜；
萧潇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点头后，直接越过她，奔向江南的位置；
徐娇娇跺脚，看清楚是江南后，气的就要追上去，被身后的人拉住，提醒道：“哎哟，姑奶奶，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她的一个朋友，直接挡住她的视线：“上次的过节又忘啦“
朋友提到这个，徐娇娇的气焰才慢慢按下；
怎么会不记得，上次自己当众绊倒江南，本想着人多，没人注意；
没想到后来还是被谢老师抓到了；
想起那天在办公室谢老师失望的样子，还有江南那副欣然接受的表情，就膈应的很；
“什么事啊！”
身后曲敏跟上来，隐约听到过节几个字眼；
徐娇娇的朋友见到曲敏，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欢迎，反倒是有些抗拒；
这个曲敏，是娇娇在这个学校还算玩的好的，看着大大咧咧的，但总有那么些小心思；
“没事，看到江南就烦，我们去那边坐”
徐娇娇拉着朋友，向曲敏挥手道；
“哎，上次我来你们学校，怎么不见你们粘的那么紧“；
“时间久了，就聊得多了呗”
“呵，时间久了，可未必能看清一个人”
朋友低声讥讽，眼睛往后看了一下曲敏的位置；
“哎，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大敌意呀“
徐娇娇反问，沉思片刻又像是明白了过来：“是不是，吃醋”；
“对，你就当我吃醋，少和她来往，好不好，我的大小姐”；
“行吧，看在你跨越一百多里来看我的份上，勉强答应了”；
二人嘻嘻哈哈，不远处跟着的曲敏，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看到徐娇娇朋友看她的眼神以及嘴角的嘲讽后，眼里一片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