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动静,引得病房的门打开,楚谨言下意识拎起保温桶,笑迎上去介绍自己,自然也被让进去。
辛逸靠坐,笑容虚弱,目光在保温桶那里顿了一下。这个式样品牌的保温桶他用过几次,是权烨霖的专用款。
楚谨言这才发觉手里拎着别人的东西,尴尬几秒,将保温桶置于柜上,搓搓手,开口:“我......你好点吧?”
实际上,苍白的、缺少血色的唇瓣显得憔悴羸弱,一眼便令人心疼。
何况见过意气风发、熠熠生辉的辛逸,此刻又怎一番痛恨始作俑方。
此时母亲出去,辛逸缓缓开口:“谨言,我好多了,不用特地过来。”
“我听闻公司.......”楚谨言打住,话题转到:“你和公司解约了?”
辛逸脸上带伤,不容易微笑,“谨言,不用劝我,我这个样子已经不合适这条路。”声音前所未有的沉,“或许这是个契机。”
长久沉默。
楚谨言再次说话,是辛逸没预料到的,“那以后不要断了联系。”
当面说这个自然应允。
听蓝娅讲过,他受伤楚谨言忙前忙后,情总要领,也要还的。
况且于他危难之时。
楚谨言还想问,他和权烨霖的关系,看辛逸的状况,只能作罢,留给下次见面询问。
现在看来,辛逸对自己当初闯荡娱乐圈的决定是后悔大于喜欢。
权烨霖对他的兴趣不减,就更加没有逃离可能。而且,他也够了现在的生活,今后的人生他想换种活法。
辛逸庆幸权烨霖没在这里表现出愧疚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连助理也没出现,他稍微感觉放松。
讲的话多,身体呈现一种疲累状态,楚谨言适时提出告辞。从出现到离开,只字未提搁置于旁的保温桶。
尽管不知出现怎样状况,以至于权烨霖带的东西让楚谨言拎进来,辛逸没精力更不愿去追问。
住院养伤的日子,有母亲陪伴、弟妹笑意安抚,是辛逸从练习生开始做到现在最开心的时光。
也更坚定他去改变的渴望。
巧合也好,安排也罢。权烨霖再次过来医院时,恰逢辛逸母亲回家处理事情,将他交给护工那天。
这些日子,躺在床上,辛逸想最多仍是如何结束这段不正常关系。
权烨霖同样思考如何处理,不过正与他相反。但是,出于各种原因的,或者说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心疼占据上风,令他不断假设放辛逸自由后的种种。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这样的思考方式不适用于人际关系,生意上更以对方多虑。但他就是这么做了,并且有寝食不安的倾向。
“权先生,我的伤没有大碍......”
辛逸的话不是被打断,而是他被眼前强势且不容任何人拒绝的男人那句“我答应你”给滞住的。
“权先生,您,您说,什么?”
他不确定。
的确无法确定。
又经过将近一周,权烨霖曾为挽留想好各种说辞,见到辛逸憔悴、安静的模样,心只在这一瞬便软了。
那句话脱口而出即后悔了。
面对辛逸的再次追问,他不表态的沉默令病床上的人儿燃起希望的眸子一下浇熄。
表情可以唬人,眸子里的情绪令他无法忽视。
“我说,等你恢复好,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权烨霖以为自己说完,辛逸会开心起来。然并未如他所料,辛逸面无表情的听、点头、表示谢意,态度似乎更像小孩子对待大人不经心或者不实际的许诺
——兴趣寥寥。
在彼此长时间沉默后,辛逸的目光定格在权烨霖冷峻隽逸的脸上。
“权先生,我的伤起码要两个月或者更长时间,这和你曾答应我的不相符。我想您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也不屑与我玩这种暗藏的玄机吧?”
这番话讲完,权烨霖皱了眉,“接近三年,原来我在你心里竟如此不堪。”
“权先生,您说错了,您高高在上,不堪的是我而非您。因为我对自己的轻贱、对您的错视,造成今日,我的倾慕和向往才是原罪!”
“够了!”
权烨霖喜怒莫变的情绪因着辛逸这段话而显出勃然之色。
他深谙辛逸对他的情感,且以之成为掌控的手段。但他此刻却听不得哪怕辛逸本人对自己感情的诋毁和否定。
辛逸笑容艰涩,别过对方的注视,淡淡回应:“权先生,我很抱歉,今后即使留在您身边恐怕也学不会乖巧......”
“我说,你可以随意,包括留在我身边的决定。”
辛逸终于表现出几分不可置信,随后才说句:“谢谢权先生。”再没有其他。
权烨霖离开病房时,脸色十分难看。
辛逸一改平日温顺隐忍,不动声色的反抗让他明白,以退为进的策略宣告失败。
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仅有的两次失败。另一次还是他大学时期的辩论,因队友失误造成的惜败。
此后,他没有再去探望。
辛逸的主治医生建议静养,他也借此营造一个宽松的氛围给他恢复,暗中加强多方看顾。
除去亲属,连蓝娅代表经纪公司联系辛逸,也以视频方式确定其不官宣退圈消息,用逐渐淡出方式消失。这期间,权烨霖未曾干涉。
辛逸确信,他的决定是得到权烨霖首肯的。否则,今日的网络必定铺天盖地全是他的各种不良消息。
细想下来,辛逸也要感谢当初权烨霖对他的宠爱。与经纪公司的合同,是经过权烨霖公司法务部门研究之后拟定的,于他而言十分有利。即便今日他也相信,自己的合同属圈中独一份的存在。
权烨霖放辛逸自由,也默许他退圈的决定,令自己再次有种回到初识境况的错觉,心中想着以后。
以后,给他宽松的环境、最大限度的自由、可以说不的权利,也学着宠一宠,纵一下。
也就是出于如此考虑,权烨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笃定地忙于工作。
而网上,若非动手搜索,也不再有任何关于辛逸的消息出现。
辛逸在行动尚且还不自如前,让母亲回去照顾父亲和弟妹。而他也将护工的工作时间改在晚上。白天里,他独自一人在病房进行恢复性走路。
避开所有人。
以至医生护士常提醒,多运动少卧床。
自然,权烨霖得知,当辛逸心境消沉,一笑置之。
楚谨言因拍摄工作,只在手机上联系辛逸,因此没人知道他走路已无大碍。
这一日,权烨霖破天荒与辛逸视频,提出建议他去某气候宜人之地疗养散心。辛逸先拒绝,在几次劝说下,勉强应下。但明确提出,权烨霖不可以跟随。
也恰逢权烨霖参加某知名峰会,无法抽离。辛逸得以遂意。
权烨霖全程安排医护、保镖还有一名生活助理跟在身旁,一行五人。候机时,辛逸接到权烨霖电话,耐心叮嘱疗养细节,平时注意事项,同时表达自己会尽快空出时间过去陪伴。
挂断电话,辛逸看眼时间,与权烨霖有交集开始至今,两人通话最长的一次,没有之一。更是权烨霖讲话最多的一次,且全程没出现一句敷衍的“嗯”。
唇角浮现嘲讽的笑,落在保镖眼中,显为心境回暖之意,警惕的目光也缓下来。
权烨霖在峰会上的重要发言一过,特助陆峰即上前汇报,片刻他便面色大变,不待会议结束匆匆离开。
辛逸从机场消失了。
悄无声息。
本该登机的人,下落不明,助理保镖医护在机场上下几层寻个遍,机场广播和经过交涉试图从监控画面找出辛逸消失痕迹,但就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丝毫线索。
权烨霖动用关系,费尽心力再次查询机场周边相关视频,也均以失望告终。就连他派去辛逸家试探的工作人员,也没找到任何有用价值。
最后,他报以希望的银行卡等消费渠道显示未被使用,手机定位在机场,最后通话十五分二十秒,与权烨霖最长那通。
辛逸瞒着家里,但权烨霖百分之百确信,定然有人暗中协助他!
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权烨霖请了几个专业人士参与调查,一周后仍无任何进展。
这个结果,权烨霖无法接受。
他绝对不相信,一个人会毫无痕迹地消失,尤其在这个大数据时代。
可偏偏又找不到任何踪迹。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公司的员工汇报、开会,全小心翼翼,前所未有的认真,生怕自己成为第三十个被开除之人。
会议之余,权烨霖点燃香烟,并不常吸的他,一阵呛咳。
巨大的玻璃幕墙前,目光所及皆过往那张安静漂亮的脸,隐忍倔强的模样。
多日来,压抑许久的思念、无处安放的情感、无路倾泻的焦躁一股脑翻涌而上,令他情绪罕见地失控。
他狠狠扔掉手中的烟,在昂贵的地毯上,脚尖用力碾灭那一簇火星。之后连同电脑一并扫落地面,一字一顿吐出几个字:“给我把人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