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大门没有小学的大门那么大，但明显精致了更多。
不锈钢透出银色的冷，门的最上面是一排尖锐的刺，几米宽的大门，大部分的学生都只走侧面的小门。围墙明明已经很高了，却在上面插了许多玻璃渣子，从窗户望过去，围墙角落，上面的玻璃渣子早已经被踩平了。
大人可真爱自欺欺人！
“芳芳，走了！”
天生自来卷的周穗，在人群里十分亮眼。每次老师抓烫染头发的，她都要好好解释一番，家长来才说服老师，她确实自然卷。
班主任知道要抓典型，就会给周穗开好假条，让她乖乖地待在教室，他也不想一次又一次跟教务处的人解释她的自然卷。
王芳经常笑她，今天也没落下。
“周穗同学，今天不怕被抓吗？”
周穗假装生气地打了她一下。
“王芳，我忍你很久了哈！别逼我在开学这天打你”
“哦”
跟周穗的认识，很奇妙。
小学升初中，不知道大姑从哪里听到，街上有人办了培训班，专门帮小学生衔接英语的。
孙小梦当初上英语课的时候，真的是哭天喊地，整整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随便组成一个单词，都要花九牛二虎之力来背，连带着不同形式，形容词、动词、过去式……
大姑和大姑父都无可奈何，毕竟在他们那个年代，能上学已经父母最大的能力了，根本就没有见过英语。大姑去给孙小梦开家长会，才知道她的英语有多差，回家打电话给大姑父，让他立刻打钱回来，给孩子报名英语辅导班。
以前只能去市里，后来街上也有了辅导班。
“同学们，有人知道这个发音吗？”
大家才来一个星期，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周穗在心里祈祷了一万遍。
“后面那个自然卷的女生”
抬头，对视。
我？周穗的眼神在询问。
“对，那个女同学”
周穗起身，连带着凳子，发出一阵噪音。
“这个怎么发音？”
男老师用小棍又指了指它。
“e…”
老师笑了一下，示意周穗坐下。
“来，大家跟我一起，i~~”
周穗的头低得更低了。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同学们别忘了复习今天学习的内容，下课”
最后一节课终于结束了，周穗如释重负。
“二伯，我回家了”
“骑车慢点”
“知道了”
周穗来学习英语完全是因为这辆自行车，周爸为了让她能来学习，大手一挥，买了这辆自行车。
将链子挂在最大的齿轮上，狠狠蹬一下，风呼呼地拂过脸庞，把阳光的温度都带走了。周穗慢慢放开双手，自行车还是直直地行驶。
王芳看到教室旁边有个小道，好奇通往哪里，沿着它走了上去，中间有好几个分岔路口，凭着感觉，走了好一会儿。
周穗想要刹车，已经来不及了，本能扭动方向。
自行车擦着王芳，径直冲向地里，翻过一个小坎，停了下来。
“啊！”
周穗的叫声，在空旷的马路上尤为清晰。
王芳走过去，拉起躺地上的周穗，两人合力，自行车终于弄了上来。
“谢谢你啊！”
周穗捂着肚子，咬着牙。
王芳看到她的卷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e”
周穗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她，我都摔成这样了，你还在这里“额”。
“英语培训班，你读e”
恍然大悟。
“同学啊！？！”
周穗激动地直起身子，疼痛又把她拉回来。
“你还好吧？”
王芳盯着她的肚子。
“感觉有点破皮了”
“前面有个小诊所，去看看？”
前面诊所，小姨的诊所？要是我爸知道，我骑车给自己摔这么大一跤，还不得没收我的自行车，不行。
“不…不用了，我歇歇就好了”
王芳没再说什么，坐在一旁，陪着周穗。
学习是周穗的天敌，学习英语是周穗现在最大的天敌。
“听写第一页的单词，请同学们把资料收起来”
“egg”
……
周穗拿着不及格的听写纸，气得说不出话。
昨晚都要睡觉了，突然想起今天要听写，悄悄地打开手电，在被窝里背到睡着。
结果，不及格！
“满分的同学可以回去了，剩下的同学要找搭档，重新听写”
晴天霹雳，周穗趴在桌上，无欲无求。
“怎么？不去玩了？”
王芳走到周穗旁边，不知是不是有意，提起去玩的事儿。
“我都不及格了，还怎么出去玩？”
生无可恋，在周穗脸上淋漓尽致。
王芳拿起听写纸，看了几下。
“问题也不大嘛！”
“都不及格了，还不大？！”
王芳从包里抽出一张空白纸，放在周穗面前。
“三十个单词，一个抄十遍”
周穗不想搭理她，没拿笔。
“不去玩？那…我先走了”
“抄还不行吗？”
半小时后，周穗载着王芳，在小道上飞驰。
“芳芳，你怎么知道老师不看？”
“你忘了，我坐第一排，老师平时干什么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对啊！”
“下周还有听写，你别忘了提前背”
周穗转过头。
“你怎么知道我没背？”
“看前面！”
“哦”
“猜的”
自行车载着两个小女孩儿，穿过炎热的夏天。
“芳芳，没想到，又当同学了”
“可能还是同桌咯！”
王芳的成绩完全可以和孙小梦一样，去市里上学，但她没有。
“芳芳，你怎么没去你小梦姐的学校？”
王德民像往常一样，给大姐打去电话，了解女儿的日常生活，知道女儿拒绝了市里的初中，选择去镇上的初中。大姐说小梦的学校很厉害，一个班都能升高中，想让他再劝劝芳芳。
“我喜欢…离家近”
家？王德民一瞬间羞愧难当，几年前，为了不再吃糠咽菜，把女儿寄养在大姐家，带着妻子来到陌生的Z市。
刚来的时候，从大姐那里借的一点钱，还被小偷偷走了，和妻子两人，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走了好久，一路走一路问，才见到介绍人。
挣钱了，和妻子吃了一碗牛肉面，留下日常开销，其余全部寄回家。
慢慢有了积蓄，买了一个手机，话费很贵，但能和女儿说话了，还能收到大姐发来的照片，女儿发呆的、看电视的、背书的……
可我离我的女儿，我的家，更远了。
“芳芳喜欢，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