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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四叔(1 / 1)

春风知意,吹梦君前。

若论这燕京城里男人的销金窝,春风楼怎也是数一数二的地儿。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人不知。

这会儿已日上三竿,春风楼的大门微敞着,守门的小厮正百无聊赖的缠着食指。

夜宿的嫖客们,那些儿锦衣缎袍的,大都天还不亮就早早离去了。

“呦,四爷走啦?晚儿再来快活呀。”,小厮谄媚着推门。

“嗯。”

云立贵淡淡应了声,大步迈了出去,在往来行人各异的目光中往一旁的福盈茶楼走去。

还没走几步,一茶点摊上的碧衣女子起身拦下他,“公子,我东家想邀你一叙。”

云立贵眉毛一挑,一双桃花眼满是戏谑,轻笑道,“你东家芳龄几何啊?”

许是被他轻浮的模样气到,那女子没好气,“公子去了便知。”

“爷不得空,让开。”,云立贵脸色一变,冷冷道。

侍女一怔,眼前这人怎翻脸比翻书还快。

云立贵绕过她,继续往茶楼去,身后传来着急的声音,“我东家说,杨柳巷那女子不简单!”

“你主子在哪?”,云立贵猛得转回,面带煞气。

“啊,哦,在茶楼二楼雅间。”

云立贵:……,带路!

那侍女一路引着他走至二层最右侧一间幽静的茶室,便见一行商打扮,左嘴角长着一颗聚财痣的男子满面春风走了出来。

至门口处,从透过青纱屏隐约可见一人倚在窗畔,玉冠束发,青衣长衫。

是男子装扮,不由松了口气,大步迈了进去。

只是方一瞧清那人的容貌,云立贵只觉一口气差点没续上来。

黑着脸道,“意丫头,你做什么?”

“四叔来了,不若先吃些茶点。”,云晚意抬眸,笑意盈盈招呼着。

“胡闹!方才那是什么人?”,说着也不待云晚意回话,看向一旁的七音训道,“你这小丫鬟,还不赶紧送你家姑娘回府,抛头露面非要惹得陆世子生隙么?”

云晚意恍然,原是怕她给云家招惹祸端,她这四叔啊,瞧着是个浪荡不羁的,却是心思最深。

笑意淡了几分,“四叔多虑了,郎君这些时日不在京中。”

见他脸色一沉,云晚意幽幽道,“四叔也想掌家,不是么?既是如此,不若坐下来同侄女儿聊一聊?”

“最多半刻钟,说完你立马回去。”,云立贵僵着个脸落座。

云晚意也没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杨柳巷那女子,是汉王侍妾。”

云立贵执盏的手一颤,许些茶水晃落在衫襟上,“汉王萧永元?”

汉王封地毗邻杭州府,近些年秣兵厉马、大肆豢养幕僚,似云家这等消息灵通的商贾人家,又怎会不知其间意味。

云家举家搬迁入京,除却皇商一事,也是为了避祸。

“林家主两年前入京,应的是汉王之命。”,云晚意点了点头,她上一世也是后来才知,两年前父亲亦收到了汉王密信邀约,他婉拒了,许是那时云家便被盯上了。

“我就知,就知那林显东不怀好意,可恨!你父亲当真是色迷了心窍!”,云立贵喃喃自语,眼中厉芒一闪。

云晚意不由得暗叹,她这四叔向来行事狠辣果决,眼下想来已有了成算。

上一世他只是得知许些蛛丝马迹,便毫不犹豫举发父亲,以图保全云家,只可惜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思及此处,云晚意淡淡道,“四叔可是想,买凶杀人?我劝四叔还是莫要贸然行动的好。”

“什么意思?”,云立贵看向她,方才他确是想让那女子消失在这世间。

“从父亲收那女子起,云家便已入了局,四叔可能还不知,那女子已有身孕了。”

轻抿了口茶水,云晚意继而道,“何况,那院子四周都是汉王安排的人手,再而言,便是侥幸得手,四叔又焉知对方没有后手呢?”

云立贵闻言一滞,沉吟了片刻,神色复杂,“那依你看该如何?”

云晚意放下茶盏,打眼看着云立贵满脸郑重,一字一句道,“釜底抽薪!祸水东引!舍财保命!”

是了,百般阴诡算计,所求不过云家千万家财,云立贵了然,眼下这般境地,似乎,也别无良法了。

为何不反抗,与汉王府抗衡?那便是笑话了,汉王府可不是靖宁侯府这般破落户。

若是有以民斗官这份胆量,云家何至于举家搬迁入京,卖女求荣谋这皇商资格……

皇商资格?

云立贵眼中一闪,“何至于此,那些富贵虽不全是干净,可若云家失了这富贵,你在侯府……,对了,陆世子如何说?”

云晚意暗自叹息,归宁那日恩爱做态,看来还当真使得云家众人信了去。

连四叔这般遇事先疑三分的人,都觉经靖宁侯府谋求皇商资格之事可行。

说到底,还是富贵难舍。

也不想,便是云家当真成了皇商,一早有反意的藩王,谋划至今,会因此畏惧停手么?

更何况……

云晚意嗤笑了声,目光幽幽,“这桩亲事如何而来,四叔想来比我清楚,四叔当真以为,陆世子心无芥蒂?”

他欲再言,云晚意摆了摆手,将那日的发现道出,“何况,那日我归宁时,陆世子独送的一幅画卷……”

一语言罢。

云立贵瞳间一缩,怔了良久,惶然道,“你的意思,是陆世子同汉王一齐算计云家?”

陆明渊日后居长风司督指挥使之位,身为天子亲信,绝无可能同汉王勾连,更有可能的,是长风司发觉汉王谋划,云家同傻狍子似的撞到了陆明渊枪口上,一并给收拾了。

只是这话儿,如今却不能明说。

思及至此,云晚意摇了摇头,“不知,也许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复而道起,“四叔,无论他们是何干系,云家眼下已是四面虎狼,当断则断啊。”

云立贵一震,又自嘲道,“可你也知你父亲的性子,视财如命,外事乾坤独断,你四叔我一介浪荡子,便是知得,又能如何?”

“我想四叔掌家。”,云晚意干脆利落。

“你父亲断不可能同意,你祖母也不可能允。”

云晚意冷笑,人做错了事,总归是不能皮毛不损,到时便由不得父亲了。

只是大义灭亲说来,惊骇世俗,若是事有可为,谁知四叔会不会因兄弟情谊保下父亲,就是为了阿娘,她眼下也不能和盘托出。

“事在人为,此番过后,祖母会同意的,四叔应当也不想,一大家子受父亲牵连吧。”

云立贵默了默,“你是如何思量?”

“是有些谋划,只是父亲在经营上向来谨慎多疑,若内宅能生些儿波澜,分他几分精力……”

云立贵越听越惊,满是不可置信。

三哥他,怎对的起二哥?

……

半个时辰后。

一辆的马车从茶楼缓缓驶向城西。

在一处僻静的二进宅子后停了下来。

一身男装打扮的云晚意,头戴轻纱幂离,从车辕轻跃下。

“哎,哎,姑娘当心些。”

“省得了省得了。”

云晚意回头,看向探出半个身子的七音,边宽慰,边嘱道,“一会珠儿送你去德仁堂,该如何同那李大夫说,可记牢了?”

“三倍银钱报酬,明儿随胡大夫去家里时做小厮打扮,不必请脉,无需开口,惹胡大夫不痛快,只肖记得所需药材,送去云家。”

她说得有条不紊,声儿清脆,云晚意连连颔首。

“珠儿,还得劳你在德仁堂稍候片刻,送七音回府再回去照看你娘亲。”

赶车那碧衣女子闻言,眼眶一红,“东家差人送医送药,救了我娘亲一命,又允我在胭脂铺做工赚取生计,珠儿一介弱女,无以为报,若东家愿,珠儿为奴为婢,也得偿您恩情。”

她是年岁小,没把子力气,又不识字儿,就是去铺子做工,也无人要的。

阿爹病故后,娘亲病重,她决意卖身救母时,便有予人为奴为婢,受人磋磨的准备。

能遇到东家这般似菩萨般心善的人儿,当真是万幸了。

若非东家执意不允,她是千百个儿愿当牛做马的。

她翻身下了车,便欲跪谢,云晚意忙拦着,“不必如此,我不曾要你身契,你受雇做工,预支些儿工钱,算不得什么大恩情。”

云晚意心下愧然,虽是心有善念,但也确有所求,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

上一世却是名扬京城,调香一道天赋异禀的珠掌柜。

雪晴那时同珠儿所经营的香粉铺子有生意往来,谈及过她这段过往,安排福生帮她,其一确实是不忍她同上一世一般因无钱抓药丧母,其二是经营的铺子,也需她这般嗅觉灵敏的人。

眼下已凭着先知之势将人收下做工,云晚意又怎能厚着脸皮让人卖身做奴。

珠儿怕伤着恩主,顺和着起身,红着眼儿,“东家心善,家中尚有幼弟,娘亲身子也大好了,过几日珠儿便去铺子里上工。”

云晚意点了点头,“成了,都去吧,我这便回府。”

说罢,在二人担忧又惊诧的目光里,云晚意颤颤巍巍翻过了低矮的院墙,落在了院子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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