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遭受一天踩踏的长街略显疲惫,人群散去,留下满地烟头、菜叶。
丝琳也准备收了摊子,再过两个小时,等到夜幕降临,集市就不那么安稳了。
她将零钱收入黄色小圆包内,拉好拉链放进衣服最内侧大口袋,又蹲下身来将贝壳聚拢在一处。
也就是在她刚把第一个风铃打包进袋子时,几个小混混找上了门。
集市西头一片骚动,伴着几声吆喝和嬉笑,阿文看过去。
为首的是一个黄毛,留着上世纪杀马特的长发,不伦不类。一个穿背心的胖子,还有一个叼着烟纹着大花臂。
几个人走路毫不长眼,哼着口哨嘻嘻哈哈,走过一个甜瓜摊就顺手拿走两三个,卖瓜的爷爷上了年纪,脸上布满皱纹,眼看着赖以为生的瓜被随便拿走,他颤颤巍巍伸了伸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阿文依旧站在一旁,只看到几个打扮花花绿绿的败类大摇大摆迈着步子过来。
然后,女孩脸色突然一变,她站起身,有些担忧看向阿文。
“你……伤口没事了吧?”
“没事,怎么了?”
“他们又来了,先回家再说。”
阿文倒是平静,他看了眼地上还没收完的贝壳,“东西怎么办?”
“不要了,我们先跑再说,这些我都能重新做。”
对方三四个人,况且阿文受了重伤还没完全恢复,她今天没想惹事。
正说着话,人就到了跟前,黄毛猛吸了一口烟,表情猥琐。
“哟,小妹妹,上个月卫生费又是你没交吧?”
丝琳没搭理他,驳了面子,他转头笑着跟同伴叽歪“这妹妹脾气不小,还不搭理人。”
几人满脸堆笑,眯着眼睛,浑身上下流里流气。
阿文微微蹙起眉,像是审视一群垃圾。
“还有帮手呢?看不出来啊,小妞还挺有一套,这么快就勾搭上野男人了?”
“喜欢有纹身的早说啊,哥哥这多的是,跟我回去任你挑。”
嘲笑、讽刺充斥小小摊位,越说越难听,几人笑作一团。
丝琳有一瞬间后悔,她不该在人没完全恢复的时候带出来,万一伤到了,再晕下去怎么办,她正要开口。
阿文看她一眼,“你慢慢收拾,把这些都带走。”
丝琳愣了一下,点点头。当着人面快速把东西一股脑打包,背在身前。
就在她准备拉着人跑的时候,阿文拎起边上棍子冲上去了。
丝琳抱着包站在原地,睁大了双眼。
她从没近距离看过人打斗。
几个流氓人多,动作却不利索,阿文不慌不忙走近,趁人抬起胳膊的功夫给了他结结实实一棍子,那人当即惨叫出声,表情扭曲。
混乱之中,丝琳听到骨头碎裂的咔擦声,黄毛抱着胳膊痛苦倒在地上,他蜷缩着,弓起背像极了一只濒死的虾。
几下打斗把她吓得够呛,丝琳死死拽着包,趁着没人注意,她弯腰捡起路边一块石头,贴在墙角等待着,打算趁着阿文体力耗尽时冲上去偷袭,好争取逃跑时间。
阿文沉得住气,在人冲上来时看准时机,单腿横扫,又转身猛然一个回旋。
三两下把人全部打翻在地,胖子撞到旁边小摊,土豆白菜散了一地,没等他叫唤两声,又被男人单手拎起脖子。
他本能性抓住阿文手臂,胡乱抓着,刚才滚落在地,他臃肿油腻的脸上沾满尘土,灰头土脸,一点没有先前的得意威风。
整个人被拽起腾空,他歪着身子,嘴里呜咽着挣扎。这时,在阿文看不到的后方,黄毛不知何时强撑着站了起来。
寒光一闪,丝琳呼吸都要停了,她大喊了一句:“小心!他有刀!”
眼见阿文正忙着这边打斗,黄毛握住刀柄就要冲上来,还没等近身,就被男人一脚踹到胸口。
黄毛被踹翻在地,身体滑行而出,砸倒了路边破旧不堪的栏杆,地上滚了两下,倾斜着捂着胸口哼唧两句,不动了。
时间还早,太阳被层层云朵遮住,吹来的风只有凉爽。
丝琳跟在阿文身后,他步子大,一步顶她两步,方才打斗弄乱了黑色上衣,生出褶皱。
女孩喘着气,她依旧紧张,时不时还要回头看,确保没人追上来。
穿过闹市,走过街区,路边水泥地上渐渐生出两人的影子。
一前一后,一高一低。
阿文头也不回往前走,余光瞥见两个影子距离拉长,他忽然停下脚步。
等另一个小小的影子快跑两步追近,他又迈开长腿,这次他放慢了步速。
回到家后,丝琳取下脖子上挂着红绳,那是一把银色的钥匙,她插入锁芯,打开金属锁,里面装着的算是她全部家当——一沓折皱的纸币,以及零散的几枚硬币。
拉开木制抽屉,丝琳将今天微薄的收入小心叠好,和原来的纸币放在一起数了两遍,最上层放了一本破旧的《艺术的故事》,这才重新落锁。
她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喝完一大杯,又放下杯子走出去,敲了敲隔壁的门。
“阿文?”
男人原本正靠在床上休息,听到声音他翻下床,穿好衣服下去开了门。
“什么事?”
“噢,就是、你想吃什么?”
回家路上,她心里始终不能平静,以至于连句谢谢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吃饭是她能想到开启话题最合适的方式。
“都可以。”
“好,那我先去做。”
说完后,丝琳转身回了房间。
晚上,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开的还是那盏小灯。
今天的晚餐算是丰盛。桌上摆着一盘蔬菜沙拉,还有一份不怎么美观的鸡胸肉,丝琳又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玉米汤。
阿文不计较口味咸淡,能入嘴的东西都没有区别。他吃的粗糙,三两下狼吞虎咽就吃得干干净净。
丝琳习惯了独居,突然闯入一个陌生人,多少有些不自在。她舀起一勺汤,吹了吹气才放进嘴里,玉米香甜,汤汁浓郁,一口下去暖到胃里。
今天的打斗来看,男人不该是个身份平平的小混混,靠这身功夫,怎么也是个当地小头目级别。
要是真在她这里受了委屈,万一哪天记忆恢复,会不会报复?
“你家里人呢?”
丝琳正想的出神,被突如其来一句话吓了一跳。
她低着头,又夹起一块鸡肉,回答说:“没有。”
阿文没回应,她补充了一句:“我妈死了,我爸疯了,我自己住。”
男人原本夹菜得手在空中一顿,点点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