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什么样的地方最好藏匿？那自是最危险又无人愿意踏足的深山。
除了一些采药的医者偶尔上山割几门草，正常人家谁会冒着被烈阳晒的风险去走山路。
既然已搜查过出城人口，可见凶手狡诈，那便以另一种思路探究凶手。
陆玥安道:“停止咏巷搜查，查深山，莫要惊动了百姓。”
三爷跳起来大喊:“你说的轻巧！那可是深山，有多少蛇虫等着？中毒了你赔命啊？”
包大人眼皮突突一跳，很快明白了过来。
不按常理出的牌才是最好的牌，非但让人意想不到，还能攻得人毫无应对之法。
他道:“听陆公子的，谨防着些蛇虫。”
三爷急得大喊:“这是你说防就能防得了的？你倒是来点诚心！”
包大人也算是吃准了三爷的爱财，无非是赏钱没给够。
“谁若是头一个抓到真凶额外赏二十两，矮脚三额外赏百两。”
这就对了。
等等，谁矮？
矮怎么了！
钱氏大门紧闭，门前立着两头石狮，静的让人看不出是丧过一条人命的府邸。
开门的丫鬟看似十四五岁，钱夫人端坐堂前，素衣素面，眼圈颇深，显出一脸憔悴。
见了二人面上毫无意外，请客上座到沏茶，从钱氏尸身再谈到喜好无一不应对从容。
可若包知县所记不错？这是头回登门拜访，钱氏妻子谈吐却像是早应对过数遍，连眼波流转之间的情绪也让人挑不出半点儿错处。
陆玥安越往下听越觉得奇怪，这妇人眼角泛红却并未有落泪迹象，似在隐忍着泪意，嗓音染上了哭调却字字平稳。
数年后方知这类人心有城府，算计人心更是一把好手。
包知县面色显出不忍，无关紧要地提了句:“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是这世间多少人想要的日子，可叹夫人膝下无子，就算不为了自个也该为了往后想想，同为男子，他定会体谅夫人。”
“大人言下之意是让我再嫁？”
陆玥安接着道:“夫人一己之力如何管理得了府中上下人心？如今是时日短，可日子一长这样那样的琐事足以缠得头疼，夫人也该为身子想想，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这一府邸该怎么办？”
钱夫人对这样话语尤其显得不悦，眼神一凝:“夫君待我一片真心，如今他走了我断没有另寻去处的说法，就算是为了他，我也得把这上下打理好了。”
陆玥安暗自思量，若说是为了夫君打理好此地也算是合乎情理，可为何是在悲痛下有条不紊地说出这番话？
自进门来便见仆从们有序忙活，这倒是一点儿也没耽误夫人的日子。
凑在一起看极合常理，可恰恰是过于合理，显得有些反常。
陆玥安已事前探听过这几户人家的背景，钱氏夫妇最是恩爱……
眸光一闪，试探着笑道:“听闻钱老爷同钱夫人是豆蔻年华相识，婚后更是甜蜜，这些年来府中从未添过小妾，不知能否容我多问两句？”
钱夫人又恢复了温和，回道:“公子客气了，不过是一对天人永隔的夫妻有什么问不得。”
“夫人多年无子，不知都寻过些什么法子？”
钱夫人犹豫着看了她一眼。
末了，似想起了什么，哭声又是一重。
“自嫁进来那日他便知了，我命里注定是无缘子女的。”
陆玥安心疼地看着钱夫人，带着艳羡开口道:“我这一生若是也能有一段良缘，也是此生无憾。”
语声一转，又道:“可我有一事不明，夫人端庄贵重，为何死者后颈却有抓痕？”
一番循序渐进的话说下来，钱夫人对于陆玥安也算是放松了警惕。
这并非是上门查案的官员，而是心怀同情的同类女子。
“先前也问过一回，公子既又提起我便再说一回，此事说来惭愧，这些年我引以为傲的便是夫君对我的疼宠，却忘了年老色衰这句话。”
钱夫人嘴角颤抖，呆呆盯着地面角落，绷着嘴角许久，终是再度开了口。
“府中无子一直是他这些年的心病，面子上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对子女绕膝的期许，他许过我一生一世永不纳妾，可那日却以我无所出为由多番指责。”
“我那时方知少时情话再美好，也不过是一场，我数年如一日操持这个家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他无后顾之忧？这些年来大小事为他出了多少主意？我为他倾尽此生换来了什么？”
钱夫人说到此处，方才的端庄模样荡然无存，反像是一位被夫君抛弃的可怜妇人无力嘶吼着。
“我也曾貌美过也曾如小女子一般明媚过！我可以舍弃我的年华只求此生得一良人！可他呢？见我年老色衰便起了娶妾的心思！我怎能不恨怎能不恼……”
钱夫人竭力忍下眸中将要喷涌而出的汹涌，又恢复了进来时瞧见的端庄。
“二位见谅，情伤到深处应是连自个是什么模样也不记得了。”
陆玥安连连摆手，默默将这一幕反常记在了脑中:“是我有错在先，竟勾起了夫人的伤心事，这天下男人都一个样，我也算懂了为何夫人不愿再嫁……”
另一边，三爷领着人在深山里搜寻了足足半个时辰，绕过荆棘再到山路，两袖浸透过臭汗，除了中途窜出来的一条红色花斑蛇再无收获。
今儿倒是可以吃个蛇肉，再将皮剥了来做手套，也不知唾液有没有毒性…
风儿夹杂着燥热之气，吹过山洞发出幽幽回声。
洞内很是凉快，能清楚地瞧见一行人走动，洞门落了灰，灰上沾了点滴血迹，石头缝内卡着一条右手。
三爷苦苦找寻的柳氏公子正巴巴地注视着山下，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尽是迫切，奈何嘴里塞着一团麻布，只能从缝隙里挤出支支吾吾的声响。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滚滑落，眼睛直直盯着面前少年，细红血丝相互黏附，领口处堆积着不知何时落下的沙。
如若眼神能化作利刃，想必蓝桉此时已被剜成了碎片。
粗衣草鞋，黑发束冠，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上下晃悠，烟雾围绕洞穴，脆皮烤鸭沁出略带焦灼的肉香。
齐公子咽了口唾沫，也不知这混账哪来的胆子，竟敢挟持他，数日来只用过河水，连一口肉也不曾动过。
蓝桉见状 故作姿态地举起烤鸭翻转了一圈，挑眉一笑:“想吃？”
齐公子一个劲点头，他已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肉了，什么尊严在此刻根本不值一提。
有一只小蜘蛛绕过脖颈，这会儿的他不似贵公子，反像是牢狱中人人可欺凌的老鼠。
蓝桉起身，一步一步走近，扬手拔掉齐氏嘴里的麻布，掰下一块鸭腿往面前一送。
齐氏双眼迸发出精光，挣扎着身子大口张嘴。
谁知蓝桉在相隔一指时往回一送，而后一口咬下。
齐氏面色铁青，大声吼道:“疯子！我与你无冤无仇竟这般羞辱！来日我定要将你五马分尸！”
蓝桉扬起手落下一耳光，随意擦了擦嘴角油渍。
“你再想想？当真不识我？仔细看这张脸…像不像一位故人？”
齐氏仔细一想，这些时日还真不曾打量过这人相貌，这会儿想起来上下端详了一番，旋即瞪大了眼。
“你是那贱人的兄长！”
又是一耳光落下，响声透过洞口惊起了歪脖子树，树叶摇晃了两下，从中窜出两只鸟儿。
鸟鸣声划破了云霞，传入了三爷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