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事(1 / 1)

“——你好,先生。”

就在这时,服务生的声音在宴寻背后响起,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宴寻一愣,直起身回头时却发现对方正一脸警惕地盯着自己。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了咖啡厅里其他客人的视线。

电光火石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闪了一下。

宴寻忽然回过神来了——

大概任何人看见有个穿病号服的男人突然闯入进来,把另一个人强行堵在墙角,联想到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最有可能的猜测就是哪个精神病院的病人跑出来了。

“抱歉。”

意识到这一点,宴寻立刻往后退开,他左小腿还打着石膏,动作实在不方便,也不好看。

嗒——

楚停云忽然将怀里的资料放在桌上,同时起身托住了他的手腕。

宴寻冒雨跑来,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冷透,对比之下就显得那只扶着他的手格外温暖,甚至都有点烫。

不过这样的接触只是短暂的几秒,宴寻回过神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男人顺势按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楚停云收回手,语气温和地对服务员说道:

“麻烦来一杯热牛奶,再加一份小米松糕。”

服务生愣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

“噢,好的您稍等。”

宴寻无意识摩挲了几下自己的手腕,抬头时刚巧对上楚停云打量自己的视线。

对方此时已经再次坐下,他的坐姿很放松,但腰背紧贴着椅子,给人一种闲适慵懒却又风度翩翩的感觉。

这是失忆后的宴寻第一次见到楚停云本人,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个男人,对方似乎比几年前的那张结婚证件照更加好看。

只是男人的眸色并不如照片里那样浅,而是更深。再加上镜片的遮挡,在正常的社交距离下呈现出一种深沉而典雅的墨蓝色。

此时那双过分漂亮的桃花眼含着三分笑意,眸子里漾开柔和的灯光,正倒映出自己的脸。

宴寻不知道为什么楚停云对桌上那堆厚厚的检查报告毫无兴趣,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看。

漫不经心地,从头到脚地看。

这样近乎有些露骨的目光让宴寻有点紧张,喉结缓慢而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他很难分辨楚停云此刻的眼神到底蕴含了什么深意,只是觉得不自在。所以在跟对方对视了三秒后,宴寻就主动避开了视线。

有些眼睛好看的人就是这样,看电线杆子都深情。

宴寻从不是那种自作多情的人,所以并不觉得这样的注视代表思念和喜欢。

他将一切的原因都归咎于对方衣着得体精致,而自己却一身狼狈,还差点被人当成精神病人。

说实话,不用照镜子宴寻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难看。

不论是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在前任面前,没有人希望自己是狼狈而困窘的模样。

只是宴寻不知道楚停云现在应该算前者还是后者。

大概率应该是后者吧。

毕竟他们都要离婚了。

离婚。

这个词在宴寻的脑海里又转了一圈,他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解释道:

“抱歉,我本来是该换身衣服来见你的。”

只是报告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宴寻根本没有时间去买新衣服,只能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来。

“没关系。”

这是楚停云对宴寻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很温柔的,跟刚才和秘书打电话时判若两人。

他似乎完全不介意,说话时还顺带将搭在旁边的风衣递了过来,

“别感冒了。”

楚停云的声音很好听,带着那种成熟男性特有的磁性。

宴寻下意识拒绝:“谢谢但不用了,一点小雨而已。”

楚停云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这个细微的肢体语言让宴寻注意到了周围的视线。

——很多人在看他。

显然,这一身被雨打湿的病号服着实引人注目。

“谢谢。”

宴寻最终还是伸手去接,不是因为自己淋了雨,而是因为他这副模样给楚停云带来了被人围观注视的困扰。

短暂的交接过程中,他的目光在男人左手的无名指上停顿了一瞬。

——那里有一枚戒指。

看起来并不如何精致昂贵,因为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铂金素圈。这看起来跟楚总矜贵的气质格格不入,更不像是珍贵的婚戒。

可它却堂而皇之地圈着楚停云的无名指,占据了那象征已婚的位置。

宴寻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

那里也有一道浅浅的戒痕。

谁也不知道这一瞬间宴寻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面上却不显,也没有多看,只是动作迅速地套上了男人的风衣。

虽然听周泽说楚停云比他大个八九岁,但这位成熟年长的结婚对象并没有宴寻高,但风衣的版型宽松,他穿着也刚好合身。

宴寻没怎么穿过别人的衣服,印象中,他只有在很小的时候穿过养父的旧外套,他还记得上面有一股洗衣粉和木屑混合的气味。

那种味道令年幼的宴寻很有安全感。

至于楚停云的衣服一摸就知道价值不菲。而穿上之后,宴寻很快嗅到了一种似有若无的,类似于荔枝的味道。

可是很淡,又不太像是香水。

这种穿别人衣服的感觉让宴寻有点无所适从,他沉默着,浑身的肌肉都无意识跟着微微紧绷起来。

好在这时服务生来送餐,打了个岔。

“先生你好,刚才你要的牛奶和小米松糕。”

“给他的。”

楚停云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示意服务生放过去。

“?”

宴寻有点意外。

原以为楚停云那么决绝地要离婚,又被自己放了四个多小时的鸽子,对方不说暴跳如雷,至少也该不太高兴。

但是现在,楚停云的态度和举动却和宴寻预料的大相径庭。

看来他未来的结婚对象脾气很好。

不,应该是特别好。

又或者,只是对方教养极好,好到即便是面对即将离婚的前夫也能做到如此礼貌体贴。

“谢谢。”

他低头抿了一口牛奶,温热醇香的液体从咽喉滑入,连带着胃都暖了。

因为要抽血,他早上没吃饭,等结果的过程中午饭也没心思吃。

一直到现在,这块小米松糕,这杯牛奶,算是宴寻今天吃到的第一份食物。

大概是饿狠了,他竟然觉得这两样味道都特别好。

“挺好吃的。”

“是吗?”

楚停云倚着靠背,微偏着头,久久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

这样的姿态神色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楚总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没有。”

宴寻摇摇头,语气无意识地放松了些,

“我挺喜欢的。”

“嗯?”

宴寻以为他没听清,看着楚停云又重复了一遍:

“我很喜欢。”

大概这回是听清了,楚停云又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比刚才的更深一点,嘴唇弯弯的,却并不露出牙齿,透出明显的愉悦,漂亮得过分。

好看的人笑起来会更好看。

——尤其是当那个人知道自己该怎么笑的时候。

宴寻愣神了几秒,忽地低头又吃了一口,像是真的很喜欢这块美味的甜品。

短暂的几句交流让他确认了面前这个男人既没有因为他的迟到而生气,也没有因为他刚才的莽撞和失礼而不满。

这样看来自己的结婚对象应该是个性格很温柔的人。

这时楚停云也不着急开口谈离婚的事,只是看着宴寻吃,仿佛为了离婚等了四个多小时的人不是他一样。

好吃归好吃,宴寻也只是尝了几口,因为楚停云等了他四个多小时可不是请他吃饭的。

“是这样的,楚先生。”

宴寻稍稍坐直,

“虽然这有点难以置信,但是我醒来之后失去了部分记忆,所以”

“——所以你不记得我了。”

楚停云点点头,很自然地接了下去,他仿佛并不意外,继续道,

“不用过多解释,所有的情况我都从你的主治医师那里了解了。”

宴寻微怔。

“哦,这样”

他本来还觉得失忆的事情不好解释,甚至想了很多说辞让楚停云相信,结果对方早就知道了,只是看起来并不在意,也不关心。

“宴寻,你的失忆并不会影响我们离婚。”

楚停云的这句话让青年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看见男人打开手机,点开了一张照片递过来。

——那是离婚协议书。

“虽然你不记得,但离婚协议书你已经签好了。”

宴寻把最后的签名放大,久久地注视着上面的字迹。

的确是自己签的。

他在这一刻读懂了楚停云的言外之意,对方今天约他见面,只是打算完成离婚最后的步骤——去民政局办离婚证而已。

所以这件事看起来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看了片刻,宴寻将对方的手机推回去:

“你放心,既然已经商量好了,我也不会反悔,但是”

他想说但是能不能再等一等,离婚这件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或者他们之间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楚停云并没有让宴寻把话说完。

“——不会反悔?”

楚总发出了一声轻笑,他抬手看了一眼表。虽然没多说什么,但这个动作的寓意已经足够明显。

宴寻迟到四个小时,现在民政局早就下班了。今天周五,明后两天是周末民政局休假。

自然,也离不了。

所以这看起来倒像是宴寻不想离婚而故意迟到似的。

宴寻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短短几个字里的嘲讽和愠怒。他恍然,原来这人心里是生气的。

这个发现倒让宴寻觉得楚停云有了一点人气。比刚才的温柔谦和风度翩翩要真实不少。

但对方既然这样生气,大概率是迫切想要立刻离婚的。

所以刚才没问出的话,宴寻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楚停云不想再等,没有余地,即便他们之间有误会,这个男人也不想再谈。

青年沉默片刻,再次开口:

“那下周”

“——下周我要出差。”

楚停云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不知何时,男人刚才脸上的笑意已经烟消云散。

宴寻张了张口,却没有更好的补救措施,他只能低头:

“抱歉。”

“”

这句话之后,两个人谁都没再开口。

哗啦啦——

外面的雨渐渐大了,天也黑了。昏暗的雨幕中只能看见来回穿梭的车灯。

气氛凝滞片刻,最终还是宴寻先打破了僵局。他不想和楚停云吵起来,所以没再提离婚而是转移了话题。

“楚先生,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们以前的事?”

“以前?”

楚总直直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开口:

“你以前不这么喊我。”

“啊?”

这个回答让宴寻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他完全没想过这个能或不能的问题,楚停云会给出第三种答案。

那人回答他说——

“宴寻,你以前可不喊我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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