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
低沉的脚步声交替响起，给死寂的通道带来了少许人气。
走了一会儿后，钟明双手抱胸，呼出一团白雾：“边、边溪云，你有没有觉、觉得这里越来越冷了？”
他的牙齿正在打颤。
边溪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我们正在深入地下，地下自然要比地上更冷。”
“可是，这里的温度，冷得不太正常。”钟明又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没有全包式机甲的防护，单凭一件薄外套和一件单衣，很难抗住这里的低温。
“扛不住就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边溪云没有强迫队友受冻的爱好。
钟明又呼出了一团白雾：“不行，我觉得这里很不对劲，所以更加不能离开。”
他艰难向前迈步：“应该有什么控制终端控制着这片区域的温度，只要找到它，就可以让这里恢复正常。”
“也是。”边溪云转回了原来的方向，面朝通道深处，“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猛得往前走了几步，仰头望向上方。
“大厅里什么都没有，假如控制终端真的存在，也只可能位于这片区域的深处。”
边溪云慢慢说道。
“你瞧，这个通风管道，是不是正在朝外吹冷风？”
还没等钟明回答。
她忽然跃步上跳，踩着通道的墙壁攀住了通风管道的下沿。
嗡嗡作响的刀尖刺入其中，将未知而柔软的组织捅了个对穿。
“吱！”
躲在通风管道里的污染物发出了鼠生中的最后一声惨叫。
啪。
边溪云稳稳落地，把刀尖——还有刀尖上串着的老鼠尸体，一起对准钟明。
“看！我说了，我会保护你的。”
她又把刀尖往前递了递：“它的脖子上拴着一根塑料项圈，这是什么意思？”
“你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这不是塑料项圈，这是实验动物手环。”
“只是老鼠的‘手’太小，所以才会把它戴在脖子上。”
惊吓过后的钟明回过神来。
他翻动着斑秃老鼠的尸体，兢兢业业地做出分析：
“我记得，实验员会把实验动物的编号刻在一块小牌子上……”
“是这个吗？”边溪云伸出两根手指，扒拉开板结的鼠毛，找到了浅蓝色的薄片。
它只有一截小手指那么大，存在感并不明显。
细细的白色刻痕纵横交错，勾勒出一串字符。
“m36b30690305。”边溪云读出编号，“我之前找到的报纸的出版日期是3069年4月2日。
“以此类推，‘30690305’的意思应该是‘3069年3月5日’。”
她把塑料薄片的照片传到团队频道之中：“‘m36b’才是这只老鼠的编号。”
钟明默默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m’代表了老鼠的性别，‘36’代表了老鼠的序号，‘b’代表了老鼠在实验中的分组。
“这是创灵生物集团内部的标准编号格式[1]，后来被推广到了整个星系之中。
“现在，不使用这套‘标准编号格式’的实验室反而少见。”
边溪云问钟明：“创灵生物集团不是制造仿生机甲的高科技公司吗？
“南四星太空码头保安队的标配机甲就是由他们来研发制造的。”
“你是说‘响尾蛇’？”钟明放开斑秃老鼠，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创灵生物集团是一个很大的集团，它们不但造机甲，还造很多东西。”
“比如？”
“比如每个人小时候都要喝的‘基因改良药剂’和‘活力活力’。”
“……活力活力，让你活力活力？”
这段广告词在来南四星的飞船上播放了一路，边溪云倒背如流。
钟明露出微笑：“是啊，我最喜欢橙子味的，萧华章最喜欢草莓味的，你呢？”
边溪云遗憾摇头：“我还没有喝过呢。”
钟明了然点头：“我表妹的爸妈也不让她喝这个。不过没关系，等到入学之后，你就可以随便喝了。”
倒不是因为这个……
边溪云耸耸肩，将话题绕回原处：“这只老鼠的编号是‘36’，组别是‘b’，是不是说明至少会有72只老鼠？”
钟明犹豫不决：“也许……a组的老鼠都死光了，而b组的老鼠则跑出去了很多？”
边溪云又指向通风管道：“没有新的老鼠出现，它是来放哨的吗？”
钟明打了个哆嗦：“你别吓我！老鼠没有那么高的智商！”
“普通老鼠确实没有，可这是被污染因子污染了的变异老鼠。”边溪云摘下实验动物手环，把老鼠尸体甩到地上，“众所周知，污染因子可以提高污染物的智商。”
哪怕通道昏暗，边溪云也能清楚地看见钟明的脸色瞬间惨白。
差点忘了，他才十四周岁。
边溪云丝滑改口：“也有变蠢的案例。”
“哈哈。”钟明笑得十分勉强：“我们要不要先和任红、萧华章他们汇合，再继续往前走？”
边溪云指指地图：“他们在三公里外的治安所里找武器箱。”
“那算了，我们直接走吧。”
钟明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枪，战战兢兢地警戒四方。
边溪云瞅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穿过昏暗的通道，又打死了两只突然窜出的大号斑秃老鼠，紧接着出现在边溪云和钟明眼前的，是一个三岔路口。
钟明打开随身星网：“左边通向‘实验区’，右边通向‘办公区’，我们先去办公区看看？”
自从获得了实验室的用户权限，他的随身星网便一直与这里的控制终端相连，再也没有分开过。
边溪云翕动鼻翼：“两边都能去吗？没有什么特别标识？”
钟明摇摇头：“非要说的话，实验区的入口处摆放了一个‘生化污染’的警告标志。
“但是，我们已经知道这里在做污染实验了，所以……”
边溪云若有所思：“你的用户权限是几级？”
“四级，高级实验员。如果可以进入办公区域的话，说不定能获得更高的用户权限。”
钟明的用户权限是在入口处的终端上获取的，因此级别有限。
边溪云开始左右摇摆，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
钟明忍不住开口：“先去左边也行，反正两边都要去的。”
“不是这个问题，我只是在想另一件事情。”边溪云扭头望向钟明，“你的人体外骨骼能够过滤污染因子吗？”
钟明诧异回答：“不能，但是这里是模拟考场，我们是不会被污染的。”
边溪云道：“我知道，然而会被扣分吧？”
钟明拍拍背包：“我带了一个小型的氧气瓶，假如我们要进入高污染区域的话，我就会把供氧面罩戴上。”
他扫视周围：“这里只是实验室的外围区域，也没有出现什么特别可怕的污染物，从理论上来说，空气中不会含有太多的污染因子。
“小型氧气瓶的容量有限，只能坚持一个小时，就不在这里浪费了。”
边溪云缓缓点头：“从理论上来说，这里的走廊和办公区域确实是安全的。
“但是——”
来自末世世界的危机意识窜入神经中枢，边溪云眸色深沉，嘶嘶低语：
“但是，就在几秒之前，我感知到了什么相当恐怖的存在。”
“不知为何，它正在渴望我们踏入办公区域。”
“去满足一只怪物的渴望”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边溪云飞速划掉了“先前往办公区域”的选项：“依我来看，去‘实验区’都要比去‘办公区’来得安全！”
去“实验区”都要比去“办公区”来得安全？
钟明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相信了边溪云的说辞：“难道说，办公区里隐藏着什么异常恐怖的怪物？
“比如……一只有智慧、能交流的‘a级污染老鼠’？”
a级污染物的实力远超常人，绝非是还没有进入机甲学院的菜鸟们可以对付得了的。
他疑神疑鬼地绕着三岔路口走了一圈，又调出随身星网，仔细研读文件。
十分钟后，钟明抬起头来，稍显困惑。
“控制终端里什么线索都没有。”他语气迟疑，“至少，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边溪云信心十足：“我的感知从不出错。
“不信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办公区域看看。”
“……算了，我相信你。至少，在通道里的时候，你比我先发现老鼠。”钟明收起随身星网，取出供氧面罩戴上。
浅灰色的不透明面罩遮住了他的口鼻。
在柔韧橡胶的阻隔之下，钟明的声音变得瓮声瓮气起来：“这只供氧面罩只能维持一个小时左右……”
话未说完，边溪云便贴心开口：“知道了，进入实验区域后，我们先找装备，再找情报和污染物。”
钟明感激点头：“谢谢，更衣室在这边。”
边溪云不以为然：“不客气，保护队友，理所应当。”
在末世世界的时候，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学不会“保护队友”的人，一般都活不了太久。
踏踏踏踏。
边溪云和钟明穿过走廊，破解铁门，进入了实验区外围的准备室中。
明亮的白色光源应声开启，照亮了整洁的房间。
边溪云二人警惕地等了片刻，见没有污染物窜出，也没有激光发射口的影子，便关上铁门，齐齐松了口气。
钟明庆幸道：“毕竟是给员工用的房间。”
“而且，真正的实验室也离我们有段距离。”
边溪云一边说话，一边拉开了身侧的柜门。
白色的柜门内侧贴着几张贴纸，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个人收拾得很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她继续打开下一扇柜门，“你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你要的东西啊！”
“哦……哦！”
钟明匆匆转过身去，同样翻找起来。
十分钟后，他在房间尽头的玻璃柜下找到了一个造型古怪的污染防护面罩。
钟明取下氧气瓶和供氧面罩，将它们放回背包之中，随后小心翼翼地换上了全新的装备。
“终于安全了。”钟明感慨万千，“就如同是真的死里逃生了一样。”
“恭喜。”边溪云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翻看着手中的id卡。
巴掌厚的一叠磁卡全都是她的战利品。
“高级实验员，高级实验员助理，中级安全员，临时访客，还有一张没有写明职位的白卡。”
“这好像是给我们考生准备的福利。”
正好五张，一人一张。
哪怕团队中没人拥有“骇入”技能，也能顺利地接入控制终端，取得用户权限。
边溪云用磁卡拍打手心：“似乎还有一个更加安全的入口，只是不知道在哪儿。”
“我觉得，我们选的入口也挺安全的。”
钟明主动接过白卡。
“我来扫描一下这张卡的身份信息，大概需要几分钟时间。
“如果它的权限够高，我就能打开照明系统，修改温控系统了。”
“好。”
边溪云把其余四张卡塞进机甲腹部的储物格里，随后打开了团队频道。
团队频道安安静静，只有六条留言孤独地躺在其中。
仿佛任红和萧华章处充满了硝烟与战火，让他们无暇闲聊。
【任红】：治安所里的怪物太多了，我得进去帮他一把……至少半个小时后见。
【萧华章】：我们拿到武器箱了！武器箱里放着一枚特制的闪光弹！（附图：一个打开的武器箱。）
【萧华章】：简直就是开卷考试——这里的最终boss肯定畏惧强光。
【萧华章】：不过，在漫长而又艰辛的战斗过后，我和任红都需要休息和治疗，恐怕无法立刻赶来地下室，和你们汇合了。
【萧华章】：你们那边的战况如何？
【萧华章】：我看见我们团队的积分蹭蹭蹭往上飙了一大截，这肯定不止是我和任红两个人的功劳。
“还真不赖啊。”
双方都战果累累，满载而归。
在汇报自己和钟明的战果之前。边溪云难掩好奇，先切出去看了一眼【团队积分排行】。
“之前差得挺多，现在应该快追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