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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药,信(1 / 1)

钱易脚步跨出团部大门。

三连通信员眉飞色舞的炫耀神色立即消失,‘欻’的立正,“连长。”

出了门,钱易脚步不停,通信员紧跟在后。

“你现在立即回连里,找一身干净军装,送到二连,我要穿。”

“连长,你要换衣裳回宿舍换不就行了,送到二连怎么穿?”

“我在二连等你。”

三连通信员迷糊地迈开脚,换个军装还非得去二连?

“跑步前进,越快越好,我在二连等你。”

“是!”

拽紧枪带,大步迈开。

屋内的装潢古老陈旧,木门木凳木架子床,一看就上了年头。

晃动的白色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道令人安心。

镊子夹住湿沉的棉团,酒精味钻进鼻子,轻轻擦抹伤口。

上半身裸露,古铜色健硕躯体上疤痕交错,镊子落下伤口,猛地一凉,猛地一疼。

“嘶——”

“疼了?”张英微微抬起头问。

赵义抬起眼神避开,“小伤,不疼。”

“弹片再深一寸,就得送师医院动手术避开动脉取弹片,净会逞能!”

张英捏住镊子的手一沉,棉团紧贴伤口,湿凉酒精浸润。

痛意袭来,赵义不由自主瞪大眼睛,“嗯——”

“疼就忍着,伤口太深,酒精进去才能更好的消毒。”

嘴边的‘疼’字咽下,赵义紧紧绷住嘴。

湿凉移动,覆过身躯上每一处灼热,微微凉意舒适。

渐渐由疼转变为惬意。

张英手指灵巧,放下镊子,包上绷带。

“把身子转过来,清理那一边伤口。”

健硕身体翻转,露出另一侧。

湿润的清凉交杂疼痛再次出现,张英皱眉。

“你哪儿来这么多伤?”

“鬼子扔来几枚手雷,队员们没地方躲,我把手雷捡起来扔出去。

脱手之后,手雷爆炸,弹片飞过来扎我身上。”

“鬼子扔过来的手雷再扔回去?这么厉害?”

赵义没听出张英话里微微的嘲讽,挠头道。

“也没多厉害,主要是运气好……”

“别乱动——”张英摁住抬起的胳膊,指尖柔软与坚实肉体相触,轻声斥道。

“动作太大会撕裂伤口,伤势没痊愈之前,不准有剧烈活动。”

赵义讪讪放下手臂,“知道了,谢谢张医生。”

“既然运气好,怎么送过来的时候晕倒了?”张英轻捏镊子,认真清理伤口。

“鬼子掷弹筒发过来颗榴弹,旁边的战士没看到。

我把战士撞走,榴弹炸点离我不远,就晕了。”

“看来你的运气还是不够好。”

“呵呵,还行,起码没死。”

话落语尽,两人间归于寂静。

清凉在身上游走,张英躬身在面前,赵义转头扭视,避不开白色的身影,无奈闭眼。

当啷——镊子落下托盘,声音清脆。

赵义被声音惊醒。

张英直起腰,“伤口已经清理好了,最近几天注意手臂动作,幅度不要太大。”

“多谢张医生。”赵义用手指勾住上衣,慢慢穿上,准备下床。

“这几天先住在卫生队,观察观察伤势,伤好后再离开。”

赵义动作一顿,“张医生,我身上没有致命伤,只有弹片划伤,贯穿伤都没有。

不用住院吧?”

“你被榴弹炸晕,状态不稳定,需要静养观察。”

“可是我感觉还行,没有什么……”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张英声音变得严厉,斥道。

“既然你感觉还行,来卫生队找我干嘛?

榴弹近距离冲击,头不疼吗?内脏破裂你能看见吗?”

赵义老老实实躺回床上,一句话不敢多说。

钱易换了一身晒得半干的新军装,洗得发白,朴素整洁。

灰色帽子板板正正戴在头上,帽前两颗黑扣发亮。

腰背挺得笔直,两腿迈动间距一毫不差,与二连长一起跨进团部院门。

“就死了一个?

一条人命在你黄大风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战士不是爹生娘养肉长的,到了你手里,随随便便就死了。

你怎么向战士家属交代?”

“我准备秋收的时候派人去烈属家里帮助收麦……”

“秋收扫荡,进山的鬼子你不对付了?

任由鬼子在各村烧杀抢掠,你去收麦?”

“团长,我……”

“你什么你!

就是平时我太惯你,万一六连折进去了你让我怎么办?

师部追究下来,责任谁扛?

政委扛还是我扛?”

“我抗……”

“你拿什么扛?!

这次运气好,六连没出大事,损失不多。

下一运气不好了,你黄大风变成孤魂野鬼你怎么扛!”

钱易与二连长迈进院子里的一只脚齐齐收回,站在团部院子外,面面相觑。

“老钱,你不是说团长要给我庆功么?

看这架势,那是要庆功啊,这是要活剥了我呀!”

“我哪知道啊,团长就是这样让我说的,我不敢不听。”

“要不咱退回半路,再慢慢地晃过来。

等咱们到了,他气也消了。”

“诶,好主意,走走走。”

门哨警卫员突然走动,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声音洪亮。

“两位连长,团长让你们尽快到达团部开会,不得拖延。”

“你的两個好战友到了,等我说完他们,再来跟你算账!”吴团长声音从院子里传出。

“外面的两位,别墨迹了,赶紧进来吧。”

钱易与二连长对视,心一横,齐齐抬腿,迈步。

好战友,有难一起上,有责一起扛!

“报告,莪把二连长带来了。”

“进来。”

钱易脚步一落,横排变竖列,跟在二连长身后,迈进屋里。

二连长杀人的心都有,紧贴大腿侧的小拇指挑起,怒指身后钱易。

两人走到黄大风身侧,并肩站好,内心稍安。

有这位团长爱将在,心里有底!

吴团长坐回,“三位,说说你们昨天晚上的功绩……”

……

屋里白色身影消失,门页合闭,西向窗户中投进的光显得阴暗。

赵义合上眼,不能走,不能动,干脆睡觉!

张英轻手轻脚关上门,立在门外,面朝院子,拢拢碎发。

绷带飘飘,今天的院子格外好看。

双手揣进兜,走向房间。

“英姐,还有几个伤员你不来看看?”秀娟探出另一间病房。

张英触门的手停下,转头。

“伤势最重的几个伤员我已经治疗过了,让他们休息就好。

还有几个伤员,都是浅表擦伤和重物压伤,伤势不重。

你带队里新来的护士,以这几个伤员为实例,教她们如何处理伤口。

遇到拿不准的再来找我。”

推门,关门,屋里寂静。

床铺一丝不苟,地面纤尘不染,床前桌子整洁有序。

斜坐在桌前,抽出枕头下的信看了一阵。

抽出纸张,拿起铅笔,落笔。

“于兰姐,来信已收。说‘如意郎君’为时尚早。

他简直就是一根没开窍的木头,我也不好向他直说,有时真为他的呆蠢感到气愤。

他因受伤,来卫生院治疗,我留他在卫生队观察伤情,中间对他训斥两回。

他会不会因此对我产生不满情绪,对我情感上疏离或者厌恶?

认为我是一个无理取闹,小题大作的女人?

爱情真是一个令人上瘾又痛苦的东西,不知道你和张大哥是如何认识,又是如何发展?

希望你们的故事能给我带来启发。

另,他上次捎来一批药品,听闻师医院近日受伤战士颇多,药物告急。

师里已向未发生战斗的各团征集药物。

独立团知悉此事,团长向我下令。

我已检点部分药物随信送去,下为药品清单……”

团部的狂风暴雨归于平静。

三名连长像是被风雨催折的花草,垂下头颅。

吴团长接过周政委递过来的搪瓷缸子,润喉。

“该骂的骂完了,接下来说说奖。”

三人立刻来了精神,抬头抬眼。

“你们这次的行动,调动了日军兵力,消耗日军战斗积蓄,大大减轻扫荡压力。

不只是我们,周围友军团都会因此受利。

你们在战斗中缴获的东西,一半留下自用,加强火力,应对扫荡,一半交给供给处统一分配。”

“团长,六连没缴获。”黄大风昂起头。

“你黄大风能干赔本生意?”

“游击队与六连是兄弟单位,我们六连救游击队完全出于革命情谊。”

“说人话!”

“六连确实没缴获,但是游击队给六连配备了一批枪跟子弹。

不算缴获,是赠送!”黄大风咬字。

“游击队给你们配备?”

“对,不光六连有,去救援的二连三连都有。”

“你们都拿游击队的枪了?”吴团长看向一旁两位。

“拿了,是游击队为表感谢,友情赠送!”两人重音。

“那感情好,你们缴获的枪不用留了,全部上交供给处。

别说你们没缴获,两个连歼灭了一个小队鬼子,两个排的伪军,你们亲口说的。”

两个抬起的头,蔫儿蔫儿的垂下。

吴团长颇为满意,独立团半年多没打过这么大的胜仗。

清清嗓。

“还有件事,团里要送一批药物去团部。

黄大风,带上你的六连,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休整,明天一早送药品去师里。

顺便再向师里汇报这次战斗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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