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艳，草香，鸟语。
天高，云淡，蝉噪。
一连长领着人兴冲冲的冲进根据地，一连兵个个灰头土脸，挺着胸脯子，骄傲且自豪。
怀义县境内，各個据点之内的兵力突然空虚。
一连得到民兵送来的情报，当即展开行动。
数丈长的道沟挖了十几条，断了上百里公路连接线。
电线截了上百斤，没有十天半个月接不上。
甚至于，还趁着天黑袭击了一处据点，斩获了击毙两人，击伤五人的好成绩。
真真的振奋人心。
断了公路，鬼子兵力无法输送，截了电线，鬼子各据点之间没办法及时联系。
扫荡时的通信和运兵都是问题。
一连长亢奋地踏进团部，准备迎接团长和政委的夸奖。
找准时机，动员全部兵力，机动作战，边挖边跑。
这份魄力，这份智慧，这份连队凝聚力，试问整个独立团，谁有？
就算是黄大风也只是打仗厉害。
在这件事情上，一连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然后，他傻眼了。
“老钱，你说什么？歼灭一个小队的鬼子？别闹了，你哪有那本事。”一连长扇着手，不信。
二连长凑上来，“真的，我们二连和三连一块伏击，一个小队鬼子，两个排伪军，一个没跑了。”
一连长笑容敛了，“咱们三个连人数火力差不多，机枪都只有一挺，长枪配不齐人。
鬼子小队少说也有三挺机枪，几十支三八大盖，你们哪儿来的火力跟鬼子打？
别嘴硬了，我知道你们看见一连立功了眼红，但也没必要这么嘴硬。
我们一连就是运气好，抓到了鬼子据点空虚的时机。
你们以后也会遇到这种机会。”
一连长说这话的时候不无得意。
“游击队被鬼子围在炮楼里，周边据点都分出兵力支援去了，县城里也出来一支鬼子中队。
游击队找我们去救人，看我们火力不够，三个连，每个连都给配了几十支枪。
三八大盖带刺刀，子弹一人五十发！”
一连长眨了眨眼，被这煞有介事的语气惊住了，看向周政委。
周政委点头。
一连长血一下涌上来，“游击队哪儿来这么些枪跟子弹？”
周政委轻声道，“游击队掌控了全县汉奸，估计是从汉奸手里知道落单鬼子的消息，一个个攒出来的家底儿。”
“游击队找了你们三个连？”一连长讷讷，“为什么不找一连？”
二连长摇头，“不知道，当时我们连正扎营休息呢，游击队的人突然出现。
哨兵差点把他当成鬼子给毙了。”
“这个我知道。”钱易道。
“游击队只知道咱们四个连都在外面打游击，但是不知道咱们的具体位置。
先找了附近村子里的民兵，通过民兵找到了我们三连跟六连。
当时三连刚跟二连碰上，知道二连在西北方向，我给游击队指的路。
你们一连当时在哪儿？”
“我们一连……”一连长眼前发昏。
一连当时收到民兵情报，有人打探八路军消息，以为是汉奸阴谋，没理。
竟然错过了几十条枪。
天，亏大发了！
啪——钱易肩膀一缩，二连长手臂拍肩，脸凑在身后。
吓得钱易一跳。
“你干嘛？”
“原来是你给游击队指的路。”二连长眼神阴恻。
“看在那几十条枪的份上，刚才你在团长面前推我挡枪的事我就不敢你算了。”
“班长高义，多谢放小弟一马。”钱易对资历够当自己班长的同级连长嘿嘿讪笑。
看着两人，一连长心中愈痛。
其他连多了几十条枪，一连少了几十条枪。
一连少，其他连队多，一来一回就是上百条枪。
一连这亏吃到姥姥家了！
……
根据地里的气氛一下松了。
经过二连三连六连和游击队这么一闹，鬼子损失惨重。
一连四处挖道沟截电线又打击了鬼子的运输通信能力。
想要再次积蓄扫荡力量，没有十天半个月做不到。
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暂时消失，独立团人人欢欣，就连炊事班都比往常热闹不少。
张小米捧着比脸还大的海碗，将碗底的饭一口吃净。
手背抹抹嘴，“三儿，赵大哥的饭备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再等一会儿！”小三儿从后厨探出头大喊。
张英亲自下令，赵义需要继续在卫生队观察病情。
哪怕自觉已经无碍，赵义还是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每餐的饭由张小米从炊事班带回卫生队，吃完后在卫生队洗净。
张小米去卫生队吃下一餐前带到炊事班。
嗡闹的炊事班突然一静，院子里吃饭的战士声音小了不少。
张小米奇怪的回头。
黄大风领头，后面几个六连兵跟着进来，炊事班因他们的到来一冷。
“黄连长来了？先等会儿，这就给你们盛饭”小三儿端着碗筷走出来。
“小米，给。”
张小米两手接过明显比其他人满了一截儿的饭碗，“谢了三儿。”
“跟我客气啥，你们游击队到了炊事班就是一家人。”
小三摔着毛巾走回后厨。
黄大风径直坐到张小米身旁。
“小米，来吃饭啊？”
“我吃完了，这是给赵大哥准备的，我给他送卫生队去。”张小米笑道。
“黄连长，六连的枪等我回到游击队据点就让他们给送来。”
黄大风摆摆手，“枪的事不急，都是一家人。赵义伤得很重？”
“外伤不重，几个浅弹片，已经取出来了。
张英姐说，还要观察几天，看有没有伤到脑子和内脏。”
黄大风手掌拍在张小米肩膀上，张小米腰一弯，差点倒下。
“小米，你太瘦了，多吃点，吃壮点，才能扛得动刺刀。”
“赵大哥说我还在长身体，先不能扛长枪，会影响身高。
长得矮了，以后拼刺刀吃亏。”
黄大风手掌一摊，一盒罐头推到张小米面前。
“赵义说得有道理，就是得多吃，长得高，长得壮，才能扛重枪。
小米，这盒罐头你拿去吃，不够我这还有。”
“黄连长，这不合适，这是六连的罐头，应该给六连战士，我是游击队的。”
黄连长大手一挥，拿起罐头蛮横地塞进张小米衣兜，道。
“什么不合适，我都说了是一家人，一家人分什么你我。”
然后端起碗筷塞张小米手里。
“赵义还没吃饭，你快去给他送饭。
顺便给他说一声，一会儿我去卫生队看他。”
粗糙的大手向外推着张小米肩膀，瘦小的身体不断被推远。
张小米连声应道，“哎哎哎好，谢谢黄连长，我一定给赵大哥带到。”
张小米走出炊事班，身影消失。
黄大风一手抱臂，一手搓下巴，两旁站着几个六连兵。
“你们觉得怎么样？老六，你先说。”
段六点头，“小米确实是个好兵苗子，昨天夜里，他一人干掉五个鬼子。
干净利索，莪都比不上。”
黄大风另一边，一个脸颊粗糙的六连兵说道。
“听我警卫排的老乡说，小米手里好像有一条情报线，政委都眼红。”
另一个六连兵道，“昨天那些鬼子的人数和火力不就是小米弄清楚的？”
“从昨天我听见他说摸清了包围炮楼的鬼子情况，我就知道。
小米绝对是个好兵！”黄大风右拳狠狠击掌。
“无论如何，一定得把小米从游击队给我挖过来！”
“连长，咱们六连跟游击队是兄弟部队，挖墙角不好吧？”段六迟疑。
“什么挖墙角，这是兄弟部队之间合理的人员交流。”
“连长你想用咱们六连的人去游击队换小米？”
“你小子把我当什么了？”黄大风在段六肩膀上一砸。
“我能做出这种事，还当个屁的六连连长。”
段六接下代表亲近的一拳，呲牙咧嘴的揉肩。
“既然是人员交流，小米来咱们这，咱们是不是得派人过去。
那连长你想怎么弄？”
黄大风挥手，几人围拢，小声道。
“我拿下次团里分给六连的新兵名额换。
下次招新兵，我全不要，都送给游击队，换小米到咱六连。
人多了队伍杂，不好带。
咱们六连补上小米，保持原先的规模。
等一二三连把新兵带成老兵，咱们再用这一招，把老兵里出挑的换过来。
这样咱们六连一直保持战斗力，还有源源不断的老兵补充。”
此话一出，几名六连战士当即叹服。
不苟言笑的连长除了打仗厉害，竟然深藏不漏，有这么一手。
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不，人不可貌相！
惊为天人！
……
屋内依旧寂静，正午的阳光无法透过西开的窗户射进来。
阴凉成了这间破旧屋子唯一的优点。
门开，门响。
张小米左手端碗，右手握筷子，推门。
“赵大哥，饭来了。”
盯着窗外出神的赵义，起身，依靠墙头，接碗接筷。
“小米，你抽空找张英问问，我什么时候能走。
一直在这屋里躺着，不是个事。”
“你自己去问呗，我想去找寅三玩。”张小米翻出衣兜里的罐头。
“我不去，上回我给钱易出了个馊主意，让张英知道了。
处理伤口的时候，连训了我两回，八成是上次的气还没消，拿我出气呢。
我不去触她的霉头。
寅三跟着杨干事在张村分地呢，你忘了？”
“噢，那行，一会儿我就去找英姐。”
张小米拔出刺刀，对准罐头沿儿，利落地一扎，撅开盖子，递给赵义。
“哪儿来的罐头？”
刀身擦过衣袖，刀尖上一点油腥抹去。
“我在炊事班碰见黄连长了，他给的。
正好你养伤，给你吃。”
刺刀握在张小米瘦小的手掌，‘呲啷’一声入鞘。
“我就皮上这点小伤，哪还用养。”赵义接过罐头。
“咱俩吃一半，剩下一半给隔壁那俩闲不住的货送过去。
吵得我没睡好，堵住他俩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