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敲定了出宫游玩的计划, 楚懿放松下来，总算是能睡着了。
中午, 摄政王一回来, 他立刻把这个决定告诉了他。
“春猎？”裴晏有些意外，“陛下怎么会想到春猎？”
楚懿懒洋洋靠在椅中，捧着手炉：“朕轻易不想出宫, 好不容易出去一趟, 若是只踏青游湖未免太过无趣，既然要玩，就玩些刺激的。”
裴晏轻挑眉梢，似乎觉得“刺激”二字与他周身咸鱼气质毫不相干：“嗯？”
“咳，我是说，你们干点刺激的, 朕看着。”
“好，既然陛下想, 那就依陛下。”裴晏道, “不过，大楚已有二十年没有举行过春猎了，虞山行宫也空置了十一年, 臣这几日就命人去打理猎场和行宫——虞山这许多年不曾有人围猎，想必山上植被茂密, 野兽繁多, 今年必能有不错的收获。”
楚懿点了点头。
皇家围猎并不仅仅是拿着弓箭上山打猎那么简单，因为排场很大，加上皇帝出行, 难免会有风险, 因此需要各部协同运作, 需要很早就开始准备，摄政王接下来又有的忙了。
楚懿本想让他休息，结果好像又不小心给他增加了工作量，他勉为其难地在内心谴责了一下自己，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薛霖那边有摄政王去说，他不用操心，燕如尘和十七则正在跟着温亭学习刺绣，他们三个凑在一处，楚懿还省得分别去找他们。
十七的反应自然没什么可说的，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小暗卫都会永远支持他。
而燕如尘……
“陛下要举行春猎？！”燕小将军一下子站起身，那双狗狗眼肉眼可见的亮了，“是真的吗真的吗？陛下真的要举行春猎？可以带臣一起吗？”
楚懿心说你这想去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他要是不答应，还不得每天过来磨他，一直缠到春猎开始那天为止？
他微笑着说：“朕来通知你们，就是在询问你们的意见。”
春猎带谁不带谁，那全看皇帝的心情，比如他爷爷楚宣帝，每次打猎必定带上他那“闭月羞花”的夫人，这位皇后也算是个奇人，不喜贴花抹粉，就喜舞刀弄棒，身为女子，力气却一点也不比男子差，被宣帝娶进宫后，更是从他那里习得一手好弓，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于是虞山猎场就成了皇帝和皇后比试较量之所，谁猎到的猎物更多，谁就能得到接下来半年的“姿势选择权”，直到秋猎时再次决出胜负。
嗯……宣帝还挺会玩的哈。
一想起宣帝和他的皇后，楚懿就万分不理解，这么一对夫妻，到底是怎么生出文文弱弱的昭帝的？
宣帝年年打猎，和皇后切磋武艺，强身健体，活到六十二岁才死，可昭帝却是个短命鬼，痴情种，他自己身体状况就马马虎虎，又娶了个体弱多病的老婆，才当了八年皇帝，夫人就因病去世了，皇后一走，他忧思成疾，也跟着去了。
昭帝本来就不怎么擅长治国理政，在位期间把宣帝留下的大好前景搅和得一塌糊涂，如果不是任命了一个相国薛霖，只怕大楚在他手里就要亡国。
他对薛霖乃知遇之恩，可薛霖都忍不住要弹劾他。他又把这烂摊子留给了自己儿子，他一死，立刻有人对年仅六岁的小皇帝动手了。
可要是说昭帝昏庸无能，他又偏偏是写话本的好手，继位之前，他曾用笔名在民间写爱情话本，红极一时，话本每每发售都会被抢购一空，他讲的故事缱绻动人，催人泪下，甚至火进了达官显贵的府中，火进了宫里，火到宣帝面前，宣帝和夫人一起畅读这些话本并赞叹，却不知这些东西是他那素来看不上眼的儿子写的。
昭帝即位以后，便再没有时间写话本了，多少人为他的“封笔”伤心欲绝，肝肠寸断，这些人当中，或许还有不少骂过皇帝昏庸无能，却不知道他们其实是同一人。
而继承了他留下的烂摊子的楚懿，也不知道是该怨恨他还是该可怜他，只觉得这个人生不逢时，生错了地方，同时内心产生了一个疑问——
摄政王为什么会和这么一个人莫逆之交？
所谓相交莫逆，必要志同道合，这俩人的脾性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裴晏不觉得他是个窝囊废就不错了，居然还能跟他成为朋友？
他总不能看过昭帝年轻时期写的话本吧。
莫非……跟他交好本来就是摄政王的计划，为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他六岁的儿子……
据说两人成为好友时，摄政王才十五岁，十五岁就敢算计皇帝，还把这个年长他十几岁的大人耍得团团转……
不愧是你啊。
正想到这，燕如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臣要去！陛下带臣一起吧，陛下想要什么臣都能给您打来，不论是鹿、是熊、是老虎，还是什么别的……”
“打住，”楚懿心说你把老虎和熊都打来还了得，“燕将军想去，朕带上你便是了，不必这么激动。”
“谢陛下！”
楚懿推开兴奋得直冲他摇尾巴的燕小狗，又问温亭：“小殿下想随朕去打猎吗？不想去的话，朕也不勉强。”
他本以为温亭这种娇滴滴的小皇子，肯定见不了猎场里那种血腥场面，没想到温亭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可以呀，陛下想我去我就去。”
经过这些天燕如尘对他“孜孜不倦”的教导，温亭终于能念对“你”和“我”的发音了。
楚懿惊讶道：“小殿下不怕？”
“怕……当然还是有一点怕的，不过我可以忍，”温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金发，“在我们西泠，打猎是皇家子嗣的必修课，尤其要学会拉弓和骑马，可我力气不够，怎么都学不会拉弓，爹爹就让我跟着我的几个哥哥去打猎，虽然到最后我也没学会，但看他们射杀猎物，已经看习惯了，只要不是杀人就行。”
他越说脑袋越低，脸也越红：“我二哥射术最好，他每次都要嘲笑我连个兔子都打不着……不过，我虽然打不着兔子，但我会用兔毛做围巾，用鸟的翎羽制笔，还能用骨头和贝壳串成风铃。”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燕如尘不屑一顾，“都是些花里胡哨又没什么用的小玩意。”
“燕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楚懿笑眯眯道，“虽然是没什么用的小玩意，但燕将军不也不会吗？学绣香囊也没什么用，燕将军不也在这里学得带劲？”
燕如尘听完，顿时涨红了脸：“陛下你……！”
“就、就是！”温亭仗着有陛下为自己撑腰，不禁硬气了一点，“兔毛围巾，我娘亲可喜欢了，骨头风铃三哥喜欢，羽毛笔四哥只用我做的，说只有我做的羽毛笔最经久耐用……哦对了，我还会给大哥做面具呢，你每次跟我大哥打仗，他脸上戴的面具，都是我亲手做的。”
“是吗？”燕如尘不服地哼了一声，“怪不得那么丑。”
“你……！”
楚懿心说这五皇子虽然脑子不怎么灵光，手却巧得很，他想了想道：“朕也有些好奇你的骨头风铃，这样吧，等这次春猎归来，你去挑几块好看的骨头，给朕也做一个。”
温亭用力点头：“好啊！”
燕如尘扯着脖子：“陛下！”
“嗯？”楚懿挑了挑眉，“燕将军喊这么大声做什么？难道是嫉妒小殿下手巧？”
“我嫉妒他？！”燕如尘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还没有踏雪讨人喜欢，我怎么可能嫉妒他？”
温亭露出茫然神色：“踏雪是谁？”
燕如尘：“是我骑的那匹战马。”
温亭：“……”
眼看着他们两个又要掐起来，楚懿忙道：“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吵架，成何体统。”
燕如尘把脸撇向一边，而温亭又想起什么来：“对了陛下，能不能带上小白？”
“小白？”
“就是送给陛下的那只雪鸮，”温亭解释说，“它……它其实是我养的，我养了好多只鸮，爹爹让我给陛下挑一只最没攻击性的，于是我就挑了小白。”
这回，燕如尘终于投来刮目相看的眼神：“你还会养鸮？”
“是啊，对我们西泠人来说，鸮是朋友，是伙伴，哥哥们每人都有一只属于自己的鸮，鸮会陪他们一起作战，而我不会打仗，但又喜欢鸮，就多养了几只。”
他说着看向楚懿：“小白其实很厉害的，但它只有在打猎的时候才会提起精神，其他时间总是在睡觉，陛下如果去打猎，带上它一起吧。”
楚懿想起那只连飞都懒得飞的雪鸮，用手戳它它都不动，好像没人喂它就会饿死，有些难以想象它是怎么在猎场上大显身手的。
但既然温亭说了，那带上它也无妨，于是他微笑点头：“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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