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个月的课上完，万众期待的国庆小长假如期来临。
下课铃打响的第一秒，教学楼欢呼声铺天盖地，一众学生们作鸟兽状倏地散开，万年和谷灵阳就是其中跑得最快的两个。
汤佑荣才拿着情书酝酿好自己要说什么，万年就已经跑出了教室……
等到他找去教室想把情书给她时，她早已连人带包都跑没了影。
而出了教学楼，万年和谷灵阳的方向截然相反。
万年直奔综合楼校长室，准备找蒋盈拿回手机，谷灵阳则一马当先跑出了校门，边跑边脱下校服外套往包里一塞，径直奔向网吧了。
谷灵阳近日里迷上了一款大型实景射击端游，每周末都是砰砰甩狙一通乱杀，由于玩得太猛，再加上和人连麦时被发现是女生，居然被一帮输不起的货色怀疑开了外挂。
这七天，就是她用来证明自己的黄金时间。
万年对玩游戏没多大兴趣，然而谷灵阳几次三番邀请她去欣赏一下自己优雅高超的甩狙技巧，盛情难却，万年便决定赏个脸去看看。
拿到手机后，万年一边走在去往小黑网吧的路上，一边点开了和倪定的对话框，风风火火问他人到哪儿了。
倪定没有第一时间回她。
过了会儿，才简单发来两个字，路上。
万年立刻问是哪条路，浔陵市的路还是南淮市的路？大路小路还是人行道？
倪定就又不理她了……
走着走着，万年居然觉得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一边暗骂倪定是骗子，双指一边不断放大了他的头像，认真盯了起来。
倪定的头像似乎是自己拍的，纯风景，又或者连正儿八经的风景都算不上，只是落日时分，投射在墙上的一方暗金窗影。
模糊、斑驳、昏沉沉的。
就仿佛……
他不说话做自己的事时，常常给人的那种感觉。
万年鬼使神差盯了十来秒，退出来时，发现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上一句，心情瞬间不美丽了。
这个混蛋！
摆明了就是不想搭理她，只差没又说让她一边儿玩去了。
万年闷闷不乐地垂下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儿，看见屏幕上的那个Ding看得越来越心烦意乱，到最后，干脆点进备注修改界面，手指在屏幕上按得啪啪作响，愤怒改掉了他的备注。
*
新旭实验高中旁的林荫小道上，魏承天慢悠悠走着，见身旁的倪定回完消息，忍不住凑近来了句：“谁啊？哥们儿认识吗？”
说话时，他尾音悠悠拉长了几分，言语间的八卦意味昭然若揭。
而倪定头都懒得抬：“万年，你别犯病。”
万年两个字一出，魏承天哦了一声，瞬间收回了自己的八卦之心。
这小姑娘他认识，或者说已经认识得不能更认识了。
这些年，魏承天和一帮兄弟去倪定家楼下喊他打球时，总能看见个顶着一头柔软自然卷的小女孩。
那小孩特别有意思，每次看见他们来了，总是蹬蹬蹬第一时间冲下楼，门开得比倪定还快，开口就是一句脆生生的哥哥好。
哥哥好！你们晚上要出门打球吗？你们今天去公园还是体育馆？打完球是不是还要吃烧烤呀？吃烧烤能不能带上我呀？
然而倪定缓步跟上，总是一手就能把人按回去：“和他们套近乎没用，打球别跟，烧烤更不用惦记，到点老老实实回家吃饭。”
“你那卷毛小妹妹挺有意思的。”
这会儿，魏承天光回想都觉得挺乐呵，又问：“记得从小就爱黏着你，好像老早就认你妈当干妈了吧？现在多大了来着？满十五岁了吗？”
倪定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眉心倏然一拧。
魏承天不明就里，顺着他视线一抬头，看清不远处开了个网吧，禁不住啧了一声：“无良老板，网吧开到这儿来了，这离学校大门才多远？八百米不到吧？”
说话间，已经有几个高中生兴致冲冲地跑了进去，互相大喊着动作快点儿机子要被人占完了。
这景象把魏承天都看愣了，他记得，他那个时候去网吧至少还会心虚，哪次不是藏着掖着的？
这才过去几年，现在的学生竟然这么不收敛了吗？
“叛逆期，妥妥的叛逆期。”点评完，魏承天转身和倪定开了句玩笑，“小万年叛逆期不也到了？她可是个看着就知道有多难搞定的，放学无聊不会也进黑网吧沉迷游戏吧？”
他也就随口问问，不想，话音刚落，倪定眉尾轻轻一扬，答得竟分外认真：“不会，真胡闹的事她不会。”
然而一句话说完，人才朝前迈了几步，步伐就陡然停住了。
魏承天脖子一凉，感受到周遭气压急速降低，紧跟着也停下了步伐。
他莫名其妙，视线飘飘荡荡环视一圈，最终还是落回在了网吧门口，瞥见一个穿着宽宽大大校服的小姑娘正杵在门口。
那小姑娘磨磨唧唧地踌躇了一会儿，慢吞吞往前踏出一小步，又触电般往后踏回一大步，似是想进又有点不敢。
但最终，还是猛然吸进一口长气，以一副战场冲锋打头阵的气势，趾高气扬地踏进了网吧。
他看乐了，正想和倪定调侃一句，一转头，就看见倪定脸色极其难看，长腿一迈就跟了上去。
*
万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网管拦下来。
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前面进去的几个人明显也是学生，然而网管根本没多问，眼皮都不抬就把人放进去了。
更别提此刻谷灵阳就坐在角落，拿着鼠标的右手甩得神龙不见首尾，明显玩得正嗨。
谷灵阳左右各有一台空闲的电脑，左边的那台眼看就要被人占了，万年不想守在她身边干等一小时，一着急，忙问：“你这不是黑网吧吗？”
网管：“……”
一句话，就把网管直接给问住了。
网管觉得这学生脑回路有点清奇，和她大眼瞪小眼数秒，干脆直接开口：“要登记的。”
倒不是打定主意不让她进。
只是刚看她进门这虚张声势的架势，明显就是第一次来，想着没准是家里管得严的乖小孩，放进来说不定有风险，就想让她多报个身份证。
如果是这附近常进网吧的那几拨人，心里门儿清，直接随口胡诌一串号码就行，然而这小姑娘直愣愣看着他，明显被问住了。
没有和钱过去的道理，网管不想和她多耽误时间，干脆提示：“身份证，十八位的，照着这本子上的格式写。”
他话音刚落，万年眼看又犯了难，犹犹豫豫地拿起笔后，心想，意思是让她自己编一个吗？
万年有点儿拿不准主意，刚在纸上胡乱写了几个数字，忽然，啪一声，一张身份证直接被丢在了她眼前。
“不用编了，用这个。”
来人这架势颇不客气，声音又磁又沉，以至于万年耳畔一嗡，大脑刺啦一声就短了路。
恍惚间，她第一反应只是这贴着头皮的男声近得过了头，与此同时，也实在是好听得过了头，却没意识到它有多熟悉。
又或者……
其实潜意识早已反应过来，只是由于太过不可思议，于是本能地告诉自己不是真的。
愣了几秒，万年睫毛轻轻颤了两颤，眼眸紧跟着向上抬，看见证件上的姓名时，呼吸都不自觉滞住了。
姓名：倪定
……
证件上的一寸免冠照存在感不低，一如既往的，照片上的人眼眸深处带了点儿淡淡的不耐，让人感觉很不好接近。
怔然间，万年想拿近了仔细看看，然而刚伸出手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就出现在了她眼前。
紧接着，那修长食指缓缓屈起，抵着证件不轻不重地叩了两叩，问：“想玩多久？”
万年还没口，身后人又是一声冷笑，干脆替她给出了回答：“要不直接开台机在这儿通宵算了，一天二十四小时够不够？”
……
魏承天跟进网吧，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倪定不发一言拿回自己证件的画面。
他眼前，小姑娘明显是被吓到了，愣愣看着他一动不动，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魏承天没搞清楚状况，刚想细问，小姑娘忽然声如蚊蚋地开了口，像在做梦似的，神情很恍惚。
她问倪定：“你回来了？”
短短四个字一出，魏承天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这小孩居然是万年。
他迅速朝倪定瞥了一眼，难以置信地用口型问他，你妹妹怎么长这样了？
倪定冷冷向他扫去一眼：“闭嘴。”
魏承天立刻识相闭上了嘴，心想，他本来就没出声好吧？
而同一时间，万年又小心翼翼地朝倪定走近了一步，昂着脑袋朝他认认真真看了片刻后，鼻子一吸，眼眶瞬间红了：“你都多久没回家了？一回家就凶我！”
话一出口，倪定身形一僵，魏承天则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他娘的……
他都替倪定感到头疼，心想，这要怎么管？一句重话都没说出口，就把人眼眶都给吓红了。
而倪定明显比他要有经验，喉咙微不可见地轻轻滚了滚，似是下意识想安慰，话递到唇边又忍住了。
网吧里，有几个男生键盘敲得噼啪响，边敲边骂了几句脏话，十句里八句都带上了生殖器，骂得很难听。
吞云吐雾的人更是不在少数，大厅里的烟味像是熔进了空气里，刺鼻到难以忽视。
屏息敛眸朝万年看了一会儿后，倪定眼底的冷意比之方才来得更甚。
半晌，他转身，径直走到角落里一台空闲电脑前，面无表情地朝她示意：“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