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手(1 / 1)

“——你是不是看见了?”

倪定还没吱声,万年就先发制人开了口。

她一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瑟缩的尾音里带着低落的韵脚,听得倪定顿觉牙疼,心想,他还半句话都没说,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看见了。”倪定冷声回答,质问的话递到嘴边,只觉怎么个问法都不是滋味,心里火气难消,干脆给倪清筠递了个眼神,指望着她这位没个正形的干妈能在要紧时候派上点用场。

却不想,倪清筠平日里话不少,这会儿却像是属柱子的,硬杵着没声了。

倪定想来是没有意识到,倪清筠自诩开放,实则是个嘴炮型选手,面对此等状况时,远不如她说的那么游刃有余。

当然,倪清筠是这么想的,这事儿是事实不假,但也怪不到她头上,最主要还是得怪她儿子,从小到大,倪定像是年纪轻轻就入了定,从没有主动卷入过任何青春期暧昧事件,白顶了那一张拉满回头率的脸。

总而言之,她这妈当得,可谓是顺风顺水,没有任何类似经验可以回溯参考,光会纸上谈兵。

想来想去,倪清筠头都大了,而她对面,倪定显然等着她开口,目光定定,眼里难得带上了几丝自懂事以来、许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求助意味,似是真指望她能做点儿什么。

倪清筠:“……”

酝酿十来秒后,倪清筠深深吸进了一口气,终于,一脸大义凛然地开了口:“我洗碗!”

倪定:“……”

说着,倪清筠逃也似的远离了吧台,低着头把自己的碗给洗了。

快速洗完,又以要研究一下怎么修洗碗机为借口,上楼去翻说明书了。

倪定简直忍无可忍,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手机往万年眼前一放,示意她自己看。

却不想,万年根本不看,骤然抬头,澄澈眼眸红到再不能更加心碎,直白如刃地望进了倪定的眼睛。

看着倪定时,万年嘴唇翕了翕,无助开口:“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说话时,她神情执拗,声音却已然带上了极其压抑的哭腔,像是阴雨天里打在零落碎叶上的雨丝,让倪定的心别想平静。

倪定一怔,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万年居然会这么问——没有任何辩解,没有任何掩盖,就连窘迫也转瞬即逝,破罐子破摔一般,只剩下直白的失落。

是的,是失落。

这么多年以来,倪定看万年、看这个从小黏在他身边长大的小鬼,像是看一个自给自足的闭环,像是看一曲永远无忧的轻歌小调,更像是看晴空之下、始终透亮始终晶莹的琥珀,所有的一切都是所见即所得,最最直白,最最简单。

他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从她眼里看见这么赤.裸的情绪,这么伤心,这么难过。

倪定深吸一口气,想起许多年前参加竞赛集训,身边的人都在调侃那阵子如同置身地狱,然而回想起来,也没让他像现在这般为难过。

而万年仍看着他,鼻子一吸,伤心重复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讨厌我?”

她说得越发难过,仿佛笃定倪定就是在讨厌她了,大颗眼泪眼看就要往下掉。

倪定最是知道这人哭起来有多刹不住,理智上前所未有的不想搭理,身体动作却堂而皇之地背道而驰,抬手就从一旁抽了张纸:“没有。”

万年一脸伤心地接过纸,揪成一团,重重在脸上擦了一把。

她皮肤白,一道红印迅速留在了脸上,手上却仍然没轻没重,不管不顾地用力揉了揉眼睛后,低着头自己缓了几秒。

止住眼泪,才重新抬头看向倪定,见他目光灼灼,才肯相信他没撒谎。

所有的情绪都被撕扯着浮出水面,竟扯出一股末日开路的勇气来,此时此刻,万年格外认真地看着倪定,看见了一双一如往昔的眉眼。

她看着看着,眼里多出了几丝明晃晃的审视,如同初出茅庐且疑虑重重的小兽一般,越发凑近了几分。

倪定眼神不曾躲闪,却也看着不似从前那般沉稳,像是颇为棘手一般,他喉结重重一滚,明显按捺着脾气,在思考怎么和万年说话比较容易让她接受,也比较容易让她没那么窘迫。

而倪定眼前,万年已经放下心来,知道他没有撒谎,也知道他真的没有讨厌她,伤心渐消,一个念头却勾连着一个念头再次往心里冒,心想,他不讨厌我,意思是可以由着我喜欢吗?

这想法一出,她心跳一瞬间飙至顶点,不知哪来的勇气,哑着嗓子来了一句:“那我就当你是鼓励了……”

话音刚落,倪定遽然起身,转身一步迈进厨房,紧接着步伐一顿,似是不知道自己突然进厨房干什么玩意儿,顿了两秒后,明白这是被气糊涂了,身形定了定,又重新转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万年:“万年你是不是有病?有胆子你给我再说一遍?”

万年倒吸一口凉气,看见他太阳穴上青筋都跳了起来,瞬间低头:“当我没说!”

当她没说?

倪定都快气笑了,简直恨不得给眼前人鼓个掌,心想他活了二十年,被人当傻子看还是头一回。

今天,他没骂人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结果他这边,死死按捺着没发作,生怕伤了人家自尊心,而她那边,半分惭愧都没有,眼泪还没抹干净,就胆敢来他这儿找起了认同?

万年已经再度抿紧了唇,一副说错了话的模样,泫然欲泣,小声嘀咕道:“不可以就不可以嘛……你是唱戏的吗?干嘛变脸变这么快?”

又是这样一副他再熟悉不过的架势,面上再无助再委屈,一点儿都不耽误她嘴上倒打一耙。

倪定烦躁得不行,甩下一句懒得管你,转身就走。

然而走出几步,又陡然折返而来,咬着牙,双手反撑在台面俯下身去,问:“你就非得现在这个时候想这些破事吗?”

万年一怔,只觉唱戏的人都比不上倪定变脸快。

这么被倪定哄一句骂一句、轻一句重一句的对待,万年心里也不痛快,好不容易收敛好的情绪又决了堤,只一瞬间,面上眼泪夺眶而出,整个人豁出去了一般,梗着脖子气势汹汹地喊道:“你是混蛋吗!这又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我根本控制不了,控制不了你懂吗!?”

倪定被她吼得一愣,脑子颇为罕见地短路一瞬,旋即,冷笑着点了点头,心想,可以,连心绪都由不得自己控制了。

就为了一个山寨流川枫,还在他面前演起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终——他半句重话都没说,就变成了那个棒打鸳鸯的人?

这下,倪定真是用尽了所有的耐心,他伸手,抽出了一沓纸,看也不看,抬手就往万年脸上按:“听好了,先把眼泪给我收收。”

万年犟起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立刻就要往后躲,动作却比不上倪定快,不过略微退却半分,后脑勺就被一只手箍住了——那只手掌心宽厚,力量更不由分说。

陡然之间,倪定整个人冷硬锋利地像一头夜行的豹,话语越发言简意赅,动作间也没有半分温柔,快速擦干了万年的眼泪后,他把纸团成一团,顺手往吧台上一扔,冷声道:“蒋老师把你养到这么大,打小,含到嘴里疼都怕化了,就是让你为了一个蝙蝠身上插鸡毛的货色哭哭啼啼?”

万年“啊?”了一声,不知道倪定后半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一啊完,又迅速意识到自己这求知欲有些不合时宜,怒气冲冲地想把倪定推远几分,发现自己压根推不动后,很快放弃,跳下高脚凳,搬着凳子往后,和倪定拉开了一段距离。

而倪定声音愈沉,俨然是快要被她气疯了:“问你呢!他算个什么鸟?”

“……”

蝙蝠身上插鸡毛……

所以什么鸟都算不了……

万年这下彻底安静了下来,她心下讶异,没想通,怎么有人这么骂自己呢?

想着想着,顿感不对,连忙倾身拿起了桌上的手机,才瞥了一眼,眼里就浮现出了满满搞不清状况的迷茫。

倪定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演。

看着看着,觉得万年眼里的迷茫还特别真诚,真是气笑了,修长手指往屏幕上一叩,眼神随之向下,看清那位流川枫撤回了一条消息,昵称也由原来的“爱你一万年”,变成了一个格外做作的句号。

万年小心翼翼地瞥了倪定一眼,思索片刻,发了两个字过去:“你谁?”

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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