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牢(1 / 1)

倪定没有想到,他妈倪清筠,不但是临阵脱逃的一把好手,更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

战况白热化时她退避三舍,现在“战场”都快打扫干净了,她又挑着时间来楼下训起了人,还不是训万年,是训他。

倪定坐在沙发上挨训,手指滑动着平板屏幕,翻看起了回南淮市的车次,直接买了早上七点半的那一趟。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说你,怎么能没搞清楚就冤枉年年呢?”

倪清筠还在喋喋不休,倪定头都懒得抬,心想,他冤枉她什么了?

到头来,还不是在惦记男人,只不过惦记的不是那位爱你一万年,而是另一位她打死都不肯说的牛鬼蛇神。

而且这么看来,有人在惦记她,她又在惦记别人,真是好一出浪漫三角大戏,玩得还挺带劲。

万年则坐在倪定身旁,和他隔了一人宽的距离。

此时此刻,她低着头,胸膛一起一伏的,脸也有些红,显然还没彻底平静下来。

她手上则捧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小口小口啃着,啃得很是认真。

苹果是倪清筠洗的,比万年的手还大,洗苹果时,倪清筠再显夸张本色,心疼得眉毛都揪住了,美其名曰,年年刚刚哭过了一场,得赶紧补补水。

忽然,啊一声,万年轻轻嘶了口气。

倪定回头,看清她举着苹果的手滞在半空中,咬了一半的苹果上有一个浅浅的牙印,其上还有一点淡淡的红。

“咬到舌头了?”倪定问。

倪清筠也已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见万年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立刻帮她把锅甩到了倪定身上:“没事没事,都怪你哥哥,一大早就发火,搞得你心神不定的,吃苹果都咬到舌头了。”

说完,才发现倪定人已经不在沙发上了,又问万年:“疼不疼?”

万年摇了摇头:“不疼的。”

然而,她一句话说得含糊不清,舌尖往后缩了又缩,显然是有些难受,生怕牙关碰到伤口,而万年话音刚落,身旁沙发一陷,空气都仿佛有了切实的重量。

万年半边肩膀一麻,倪定已经坐在了她身旁。

倪定伸手,递给了万年一小瓶淡盐水,问:“严不严重?”

万年小声吸着气回答:“就咬破了一小块,不严重的。”

说话时,万年又有些不敢看他,鼓起勇气一抬头,才发现倪定拧紧了眉心,似乎要倾身来看。

这目光简直像烙人的钳,腾一下,万年拿着淡盐水起身,逃一般跑向了洗手间。

拿淡盐水漱了口,口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才终于消失。

坐回到沙发上后,万年没回到原位,而是不发一言地占据了沙发一角,再一次,和倪定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段距离。

事实证明,倪定并不知道她那心思压根没放在别人身上、而是早早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去,于是,那股在末路中破罐子破摔般迸发而出的勇气,便也如夜空烟火一般,转瞬就寂灭了下去。

时间已至十点,晨光澄澈,天气不冷也不热,一如以往每一个秋天的上午。

此时此刻,万年没说话,倪定默然不语,倪清筠则回着工作消息,趿拉着拖鞋在偌大的客厅里踱来踱去,同样很安静。

倪定明日一早就要走。

万年知道,这看似寻常的一刻来之不易,因而,分明刚刚才惹了他生气,依旧厚着脸皮没有离开,小心翼翼地赖在倪定身边,天经地义般消磨起了时间。

许是这气氛有些静谧,就连大小姐都不习惯了起来,它拍打着翅膀,在屋里扑腾一圈后,停在了两人正中的沙发上,骤然高喊:“wash!wash!”

“!”

万年的心一瞬间快要跳出喉咙,强忍着冲动才没捂住大小姐的嘴。

昨晚,她把内心的念白录成了录音,拿着松子一遍遍循环播放时,巴不得它快点学会说出口。

然而这一刻……

等它切实飞到倪定身边,她又开始后悔了。

倪定没当回事,大小姐却一刻也不停。

听烦了,倪定挥手把它赶到了一旁,问万年:“教rap还不够,还教起它英文来了?”

说着,见万年也不吭声,转头警告起了大小姐:“你再多wash一句,我就把你给洗了。”

大小姐瞬间闭嘴,扑腾着翅膀又飞远了。

而倪清筠回完工作消息,一转头,见两人一人占据沙发两端,话也不说,还以为倪定那股劲劲儿的臭脾气又上来了,连忙走上前去,觉得自己有必要缓和一下这屋里的氛围。

“你和她生什么气?”问着,倪清筠抢了倪定手里的平板。

她随手把平板丢在了一旁,瞥见页面上是一个短期访学的项目介绍,那英文字密密麻麻,简直晃得人眼花。

“在看什么?”倪清筠问。

她依稀记起,倪定这几天似乎都在看类似的信息。

倪定却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随便看看。”

二人说话间,万年喉咙轻轻一滚,不动声色地朝倪定坐近了几分,似是也想知道他在忙什么。

然而看那模样,她明显不敢让倪定发现,于是屏住了呼吸,蜗牛一般,一次只敢挪一点点。

倪清筠就站在沙发后,万年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被她尽收眼底。

看着看着,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给倪定使了个眼神,仿佛在说,看看你干的好事。

这算是怎么回事嘛?

从来最信任你最黏你的小鬼,这会儿都不敢往你跟前靠了?

倪定早有所感,转头朝万年瞥了一眼,见她动作倏然一顿,脸越发黑了。

倪清筠简直服了他了,拿胳膊肘戳了戳倪定的肩膀,费解道:“我是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古板玩意儿?人稍微有点儿少女心事都碍你眼了是吧?别说小火花了,年年就是连引线都没点燃。”

倪定这才开口:“这么遗憾?要不你干脆教教她怎么点?”

倪清筠:“……”

听到身旁两人再度聊起了自己,万年瞬间停止前进,欲盖弥彰地垂下了脑袋。

一时间,她有些不知道该干嘛,余光无所适从地晃了晃,看见茶几上还有半个没吃完的苹果,又想起清筠干妈说浪费是最不好的习惯,因而也不管苹果都快氧化掉了,连忙拿了起来。

不料,刚拿起苹果,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冒了出来:“放下。”

说着,那只手接过苹果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手的主人则头都没抬:“吃什么吃?刚刚才咬到舌头。”

万年闷闷哦了一声,老老实实收回了手。

她转头,向清筠干妈抱歉地望了一眼,倪清筠连忙示意没关系。

万年于是便没再吭声,再度缩回到了沙发角落,不说话了。

小姑娘看上去仍有些局促,倪清筠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

在倪清筠心里,万年这小孩,一向是热热闹闹的,细黑眉毛,明澈眼睛,双眸笑起来像月牙,每一次,她跑到她面前,昂起头一声声叫干妈,声音简直比溪水还甜,她一直喜欢得紧。

但也是直到这时,在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的、这一慵懒闲暇的秋日假期里,她才惊觉,原来小姑娘骤然停歇下来,不说一句话,也不理会谁,就只自顾自安安静静想着事情,竟也同样能戳人心窝。

朝万年看了会儿,倪清筠终于想起了自己作为干妈的责任与义务,连忙见缝插针地进行起了温和教育。

“年年。”她先是揽住了万年的肩膀,笑着安慰了一句,“哥哥是在关心你,用不着怕他。”

紧接着,又温声细语地和她讲起了道理:“干妈一直知道你是有分寸的孩子,心里有念想是人之常情,要再进一步可就不行了。”

万年红着脸应了声好,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听人面对面和自己说这些话。

要知道,蒋盈在学校里雷厉风行,最擅长和青春期小孩打交道,然而一回到家,就是看个偶像剧接吻的画面,都要讳莫如深地把她打发走。

因而,万年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更别说倪定就在一旁,即使一言不发,存在感依旧强得像远山的阴影,经久不灭的笼罩着她。

万年不敢朝倪定看,余光却一直为他而驻留,她内心越发局促,对上倪清筠无比认真的眉眼,忙不迭又点了点头。

倪清筠笑了笑,蓦然之间,发现自己原来也不能免俗。

要知道,对于早恋,倪清筠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毕竟,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瞬动心如流星划过,心思澄澈得像是能看见鹅卵石的浅水沟。

毋庸置疑,那是许多年后光是回忆起来都忍不住轻拿轻放的puppylove,有着毛茸茸的质感,更像一种本能,最懵懂也最纯真。

然而现实与理想是两条泾渭分明的河。

像每一个她许多年前认为没劲透了的大人一般,活到如今,倪清筠第一反应,居然也是考虑实际的环境,考虑小孩的学业,考虑她珍而视之的小姑娘会不会像个想要燃放烟花的孩子,一不留神把握不好分寸,就会灼伤自己。

朝万年看了一会儿后,倪清筠沉声继续:“年年,再等一等,等你再长大一点,等到那时,可以正大光明,可以肆无忌惮,就把喜欢的男孩子带回家来,哥哥帮你把把关。”

这话一出,万年不可思议地滞住了呼吸,不由自主抬头望向了倪定,而倪定照旧没什么好脸色,只冷声来了句:“谢谢提醒,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有这么闲。”

见他神色敷衍,万年觉得有些伤自尊,小声道:“你会喜欢他的。”

声音虽小,语气却格外郑重,倪清筠先是一怔,旋即就笑了起来,一转头,看清倪定更加难看的脸色,连忙给了他一个眼神警告。

倪定缓了几秒,忍住了,咽下了递到唇边的嘲讽。

像是眼不见心不烦似的,他低头,从平板上翻找出了八百年没打开过的切水果游戏,不发一言地切起了西瓜。

从小到大,倪清筠最烦倪定这副混不吝的模样,也懒得管他,转头和万年开起了玩笑:“年年,你可别说得太肯定——我家这少爷眼光可高,人家看人,那是庭中花照眼,他呢,只差没把天罗金钵架在眼睛上,年纪轻轻就和法海似的,成天拿人当妖怪。”

话音刚落,万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才敢抬头,正大光明地看了一眼倪定,心想,那她呢,她也是倪定心中的妖魔鬼怪吗?

倪清筠见万年终于笑了起来,心情顿时畅快了不少。

不过原本,她也就随口一问,完全是在逗小孩,心里想的其实是,孩子心性能维持多久,等到万年去读大学,肯定早把这一茬忘了,惦记来惦记去的,指不定又惦记什么新鲜人物去了。

却不想,万年听了她这话,不但眼眸愈亮,居然还一脸期待地朝倪定靠近了些许,认认真真道:“哥哥肯定不会拿他当妖怪看的。”

话音刚落,倪定切西瓜的手一偏,准确无误地切到了一个炸弹。

boom一声,炸弹爆炸,骇人音效骤然响起,满屏幕西瓜炸开了花,一片淋漓的大红色占据了倪定的视线。

倪定一眼都懒得多看,随手扔了平板:“用不着告诉我,我对你这些过家家的风花雪月不感兴趣。”

他是真真正正烦得厉害,在他看来,这一切发生的简直没有任何道理。

上一秒,万年还是他心中那个拿部动画片就能打发上大半天的小鬼,全天下最幼稚的台词都能让她笑得见眉不见眼,结果下一秒,这小鬼就在他眼前演起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罗曼蒂克情景剧,还声势浩大,一副矢志不渝的模样。

倪定简直不忍回想,觉得自己在坐牢,心想,赶紧滚蛋。

然而他这样想着,一抬头,见万年一副畅想着未来的憧憬模样,一边冷笑一声,恨不能拆了她脑子,看看里面进了什么水,一边又按捺住了心里的火,一开口就是与内心南辕北辙的一句话:“你惦记的那个人,他学习怎么样?”

万年一怔,倪定说着听不得她这些风花雪月,结果怎么还问起人家的学习成绩来了。

这要她怎么答呢?

要说和倪定学习一样好,新旭都找不出几个来……

于是她想了想,唔了一声后,轻声道:“很好,但是没你好……”

她答得诚恳,倪定却眉心一挑,极不耐烦地回了她两个字,废话。

“……”

两人身旁,倪清筠听见这么一番对话,则陷入到了深深的忧虑之中,她是不明白,自己从小艺术天赋满点,天性浪漫自不必提,她这儿子怎么能没劲成这样?

一开口就是问学习状况……

难不成以后自己找女朋友,还要比对着绩点去找?

这么想着,她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忧心忡忡地问出了口:“儿子,你以后找女朋友不会还要看绩点吧?”

幸好,倪定答得很快:“我有病?”

然而,她刚在心里呼出一口长气,倪定却极其冷淡补充了一句:“有些科目很水,单看绩点没意义,排名更具有参考价值。”

倪清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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