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以前喜欢你，不行吗。”
林璃想起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连指尖都被自己掐得颤抖。不过还好她跑的快，才不至于做出更突兀的事情。
她在床上翻了一大圈，脸上的余温却还消不下去。只好闷声锤着自己的枕头。这一刻，她终于相信了张可然说她的话——自己恋爱的脑子不够用。
不过就是吃个饭嘛，一瓶啤酒就把自己的老底就揭了。
她气呼呼的翻身坐起来，又解锁了手机，屏幕上空荡荡的。
顾承屹听清楚了的吧，他明明什么都听到了。
夜幕更替着把暮色晕染开，深蓝色的天空纯净得近乎透亮。顾承屹接到了奶奶暂别危险期的消息，重新坐进车里的时候，眉眼无意识的弯了一下。
他的肩膀很宽，手臂无意识的搭在方向盘上，便勾勒出一个男人深沉的背影。
与夜幕融为一体。
林璃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眼里有一种小鹿般的闪躲。
是他从未见过的惊诧，导致他现在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从高峰到低谷的起伏情绪，转头心里又有些涩。
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发动了车，看着手臂上次留下的那条疤。记忆里关于林璃的片段开始像拼图一样，一块一块跳了出来。
他对她的记忆并不算多。
零零星星的，也只有那么几件事，模糊却深刻。
大约十年前，在他家楼下。
那是一个有些寒意的初秋傍晚，当时是因为两家住的并不算远，而碰巧林珩打篮球的时候腿受伤了，林璃来帮他拿当天的试卷。
不巧的是，那天他一个人回家，半路被一个学妹追上了。到他家楼下的时候，学妹正好想跟他说些有的没的……
他转过头的时候，正好对上她那双小心翼翼又有些闪躲的眼睛。
“林璃，”他示意她过来，从包里递过卷子给他，“这是给你哥的今天的作业，带上去吧。”
旁边的女生也胆小，见又来了一个人，要说的话也没好意思说，立马悻悻的离开了。
林璃自是明白她被他拉过去做挡箭牌的，看着女生走开，她眼里有些欲言又止。
顾承屹把试卷递过来。
林璃没去接。
她眉眼向下垂着，原地踟蹰了两步，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顾承屹，刚那个女生是想向你告白吗……”
他沉思了一下，没作答。
傍晚的风沙沙作响，吹落了好几片树叶。林璃和他相距不过一米远，他能看到她的眼眶隐约有点泛红，连声音也不如平日那样明朗，“喂，拿卷子做借口，就这么无声的拒绝了人家。”
这只是一句很平常的，带着一点揶揄的责难。
顾承屹也是现在回忆到这句话的时候，才想起这句话里的情绪。
可当时的他，自认为跟林璃也不是那么熟，回答也颇为刻板，“我不想伤害她。”
“你真的不喜欢她吗。”林璃看着他垂下来的手，指间仍捏着那份试卷。她的语调有点酸酸的，“其实还挺好看的……”
“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顾承屹被她机关枪式的发问折腾得确实有些无奈，不再说话。
不是他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生。长得漂亮的都有乍见之欢，可是最后能久处不厌的，又应该是什么样子，他没想过。
可林璃见他不答，索性朝他凑过来，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的看着他，“那……喜欢成熟的还是可爱的。”
“没想过。”
他们当时并没有那么熟，今天问些私人的问题，也让他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想了想，还是很好脾气的答道，“可能理性一点会比较好。”
林璃的眼色一滞。
然后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瞬间恢复了俏皮的本性。她看着顾承屹，圆溜溜的眼里仿佛撒了些晶莹的火光，“那……我够不够理性。”
“别闹，你一个小姑娘。”
他现在才记起，原来当时林璃眼里那团火，好像迅速黯淡了下去。
还有一次，大约是七年前，那个夏日的晚上。
那时他跟大学时候的女朋友分手，坐在路边公园的长椅上发怔。
准确的说，他是被分手的。原因也很简单，她觉得他不能经常陪在她身边，对她的感情也是若即若离，如此一来，一年的感情也陷入了僵局。
手机在夜里半明半暗的，把长椅揉成一个光点，湮灭在夜里。
顾承屹怔怔的坐在长椅上，手机一会儿按下解锁键，又按下锁屏键。
循环往复。
两个人当时在一起，是因为她喜欢他，而他也觉得，到了该谈一个女朋友的年纪。
相处下来以后，他才知道谈恋爱是一件需要双方付出的事。
而他，明显不是那个有耐心的对象。
那晚的风不算凉，缓缓把他的发梢吹染了墨色。顾承屹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落寞的神色。
他当然知道挽回没有意义，而自己又刚刚申请了去部队历练。
只是心里多少还是很憋得慌。
撑着额头坐了很久，顾承屹站起来，才看到林璃从不远处走过来。
那天林璃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间，勾勒出少女青春活力的身姿。那时候她应该是高三了，长发安静的搭在肩膀，在看到他了之后，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林璃，这么巧？”顾承屹有些诧异。
“对啊，我刚晚自习下课来着。”林璃笑嘻嘻的应着他的话，然后看似随意的从身后拿出一罐可乐，“喝可乐吗？”
他摇头。
看了看表，现在都十点多了，高三的学生应该晚自习下课好久了。
“请你喝啦，”林璃拉过他的手，直截了当的往他手心塞过一瓶可乐。刹那间，冰凉的铝皮罐贴到他的手心，好像一阵沁入心底的海浪，“我买多了，喝不完。”
公园的外面，人并不算很多，一大片树荫盖下来，把路灯都遮住了好大一部分。
他和林璃就这样面面相觑，站在晦暗的光里。
“甜的，”林璃抬起头，看着夜里稀少的星星，又亮亮的看着他，“专治心情不好。”
顾承屹的指尖环住那罐可乐，眉心微拧，不置可否。
“干嘛，我看你有心事嘛。”林璃好像觉得他在嘲笑她一样，不甘示弱的扬起头，嘴角还带着一点暗自的倔强。
“不过，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用说哦。”
“我会陪着你的。”
“多久都会陪着你。”
顾承屹彻底被她的话噎住。
自己向来不算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安静在坐在路边看手机什么的，任谁都看不太出来他是否心里藏着什么事。
倒是林璃，远远的走过来，便一语中的。
他似笑非笑的拉开可乐，听着这“砰”的一声，心里的一些情绪好像也骤然被放下。
“这就对了嘛。”林璃见他笑了，从背后拿起自己的那罐可乐，对着他的，轻轻的碰了一下。
清爽的铝皮罐声音在这片寂静里，格外纯粹。
“希望顾承屹一直都活得快乐哦。”
“为什么？”
“我……我就是想嘛。”
很多年后的现在，顾承屹才想起来，原来那时的她，没说完的是这句话。
车终于开到山路，属于城市的光亮逐渐变得稀少。顾承屹打开远光灯，慢慢的把车沉入这片辽阔的漆黑中。
他承认，刚刚林璃低着头，磕磕巴巴红着耳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心动，以至于想到这些回忆的事，他心底的某些遗落的情绪，被一一点亮。
不过这一点点怦然心动，他暂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听到了“以前”两个字，又或者这一点的心动并不足以支撑他未来的筚路蓝缕。
从小到大，对他心动的小女生也不算少，前赴后继，更多的也只是点到为止罢了，因为她们也都会慢慢发掘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慢热，冷冽又心无旁骛。
好像没有别的感情。
林璃——全然不一样，她是跟她几乎一起长大的。
她对他了解甚深，像这片黑暗中一直伴在他身旁的远光灯一样，微小，浅淡。
却长远。
夜已深，墙面的挂钟指向了十一点的方向。
林璃擦了擦仍在滴水的头发，心里的火热还没散去。
她从床头拿起手机，再点入微信的界面——屏幕上那个对话框依然空白一片。
可顾承屹如果知道她到现在还喜欢他的话，又会怎么想。
呼……
想了想，她打开朋友圈上下翻动着。却看到十分钟以前，顾承屹发了一条朋友圈。
这条朋友圈光秃秃的，只有一个字。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