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只觉心如刀割。
他万万没有想到。
那个风光霁月仙姿玉貌的少女。
如今竟然……
衣衫褴褛双目失明？！！
他控制不住自己，三两步冲过去想要抱住她。
少女惊恐的拿起一根枝丫，颤抖的道：“别……别过来。”
玄夜听话的停下，他的嗓子仿佛被人掐住一般，嘶哑的不成样子。
泪水横流，他强忍着哭声，缓缓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求求你……相信我……好么？”
玄夜日日夜夜默默地陪伴守护着少女。
有一日，他们在院中晒阳光。
少女说：“你是个好人，如日光温暖，即使我看不到，但我能感知到。”
玄夜无声苦笑。
他在心里默默想：你又何曾不是我的光。
经过他悉心的照顾。
少女的眼睛也慢慢的能看得见了。
他们就窝在诺大的皇宫中被人遗忘的角落中，彼此相互依靠。
一切生活被打破的根本原由是太子被废，住进了他们隔壁的宫殿。这个昔日对少女不理睬甚至于瞧不上的天之骄子夫君。
玄夜原本要杀了他，想到少女所受屈辱，他改变了主意，要让他体验一下从云端摔到泥淖里被人打骂羞辱生不如死的感觉。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几次生死之间都被少女所救，太子渐渐对其改观。
玄夜每次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他们二人相谈。
都有想要杀了他的冲动。
他想，不能如此下去。
于是他趁机挑了镇守边关的兵营，伪装成南国所为。
执行时并不顺利，遇到了一男一女阻拦，虽然没有大开杀戒，但也足够了。
以此为导火线，彻底粉碎了两国表面佯装出的和平，激发了两国的战争。
离国要杀南国公主于阵前示威。
玄夜连夜要将沈黎带走。
沈黎红了眼眶：“如果我走了，两国百姓如何。”
玄夜将她抱在怀里，她的头抵在他的胸膛上。这是他第一次抱她。他的手在颤抖，心跳怦怦直跳。
他哑声安慰道：“公主，请你相信我。”
少女在他怀中点头。
二人走出殿门。
突然冒出一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玄夜眸上染了杀气，他凝着拉住沈黎的气宇轩昂的男子，冷喝道：“滚开！”
这是他第一次在少女面前漏出凶狠的眼神。
少女呆愣在原地。
男子似乎也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不过立马反应过来，他低声对少女说：“别走，南国未必会放过你。你留下，只要你留下……我……”
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玄夜已经拔出了刀。
少女急忙拉住了他的手臂：“玄夜，不要！”
玄夜咬了咬牙，将刀收回。
男子紧绷着神经，对上玄夜凶狠的眼神，挺直了腰板：“你不能带走她！”
“太子殿下！”玄夜勾唇，语气冰冷无比：“还是看看自己目前是什么样子吧。你如丧家之犬，如何能保护她？！”
昔日的离国的太子殿下风光无限，如今的萧羽一无所有。他又如何能护她周全。
少女婉谢了他。跟着玄夜走了。
玄夜连夜将沈黎带回了南国。南国国主大怒，废黜公主之名贬为庶民。
他与沈黎远离都城，他们找到了一处山林中，搭建了一间木屋，安静的生活。
……
宽阔的大殿中，烛光摇曳。
讲到此处，玄夜眸光黯淡了下去，声音也低了几分：“但我们每次出山，都会遇到一些贱……” 他咬牙切齿停在此处，吐了口气，又继续道：“……不太友善的人。”
李长泽瞧着威风凛凛的青年。
他与其相识——就是他故事中被一句带过的边关阻拦他的一男一女。
当时烽烟弥漫整个营地，篝火摇曳，旗帜呼呼作响，低沉的天幕几乎压下来。
浑身是血的少年站在血海尸山中，绿眸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带着疯狂的笑容，伸出舌头挑衅般舔了舔鲜血淋漓的刀刃。
素来打仗都是要死人的。
李长泽受门规所约束，降妖除魔卫道外不可参与各国之间的事。
但是那一次是他唯一一次没能忍住，阻止了对方继续杀人。
这故事中有许多被带过的细枝末节值不得细细推敲。比如，自从他去了离国后日渐变好的冷宫生活；离国太子被废；南国国主的罢黜；正合他意的归隐。
李长泽相信，或多或少，都有眼前之人的手笔。
只是往事如烟，已不可究。
“但是，她似乎对所有人都怀有善意，哪怕这些人根本不值得，面对背叛，辱骂，抛弃，她从不恼怒，仍旧以善待人。直到——”
玄夜每每讲到沈黎之处就会喜不自禁，然而此刻笑容渐渐淡去，他忽的停顿在此处。
李长泽瞧了一眼墨玉。
墨玉微微点头，他正襟危坐，一副疏离警惕之色。
接下来发生的事，李长泽也已经知晓。
当时他们亦在其中。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直到一场瘟疫席卷了整个南国，对吗？”
按照玄夜所说，他们已经隐世，可李长泽再次遇到他们时，他们正在南国派药驱疫。那只能证明瘟疫开始，他们又回来了，所以玄夜不愿提。
玄夜抬起头看，注视着李长泽，好似透过他看到了什么。
他缓缓道：“她不听我的劝阻回到了南国，当时的南国，死的死病的病逃的逃，她竟然妄想以一人之力救治整个国家，这是多么狂妄可笑的事情。”
他虚无苦笑了一下。
紧接着神色冷峻了起来。
“可她是沈黎，是为了南国百姓远嫁他国的沈黎，连老天都败给了她的认真，只要她想，好似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南国得到了救治，她又成了百姓心中的英雄。”
说到此处，李长泽心头发颤。
玄夜的表情复杂，让人看不透，但是或多或少也能猜出了事情的走向。
玄夜说的都是一些好事，可是自古福祸相倚，接下来的事情恐怕……
玄夜盯着李长泽明亮的眸子，漏出了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我知登高必跌，却从不知功高盖主。她受百姓敬重，南国国主，她的亲生父亲却忌惮了，将她软禁在宫中。”
他的表情似喜似悲：“真是可笑至极，荒唐至极！？”
李长泽皱眉。
瘟疫横行时，他们曾向玄夜求过药。后来瘟疫祛除，他们便离开了南国，其后之事皆一概不知了。
竟不想，还有这么一遭。
静默良久。
李长泽叹息：“纵使如此，她、也不该如此。”
林中森森白骨，城中无数百姓。
难道不是芸芸众生。
玄夜放在木桌上的拳头越握越紧。
他垂下了头。
李长泽不解。却听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完全不压制的仰头大笑，眼中泪光闪烁，脸上却带着疯狂的笑容。
他笑着喘了几口气：“你不会……以为，这样就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