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唐小虎一下车就被一记闷棍放倒了。他趴在地上，听到手下几个人也迅速地被控制住。
高启盛走过来拎着他的后领，一把把他翻了过来。
唐小虎看看他手里棍子的分量，心里明白，这是要自己死。
早晚的，他暗自点点头。自己这是剜了高启盛的心头肉，我不死谁死。
他看看四周，手下几个人早没了气息。高启盛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下死手的货色。
他叹口气，毒贩和一般的□□还是不一样的。高启盛手底下的这帮毒贩做起事情来像没有人性一样。黑吃黑的事儿，比的就是谁狠。自己手底下的人还是差了点阴狠。
高启盛一棍子实实在在抡在他的胸口，“人呢？”他仍然是没有半句废话。
唐小虎转头咳出两口血来，腥甜的粘腻堵住了他的喉咙。
高启盛早已没有了耐心，又上来补了一巴掌，一把把他拎起来，“我问你人呢！”
唐小虎望着他，嘿嘿笑了两声，很快就没了笑的力气。他垂着眼说，“不知道。”
一把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唐小虎，兄弟一场，我不想为难你。你老实说话，我给你个痛快的。”
唐小虎耷拉着眼皮望着高启盛，“我真不知道。我只安排到她上船，下船后怎么样，我没有任何安排。”
“你TM，”高启盛一把把他摔了下来，唐小虎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向车门。“你让她一个人去走那条线？”
唐小虎奄奄地喘着气，抬头对上高启盛血红的眼睛。“我要是安排了，你们肯定能顺着我的人找到她。”
“那她要是死了呢！那条线上走的都是毒贩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她如果不走，一定会死。她走了，还可能活着。”
“你说什么？”高启盛皱了皱眉头问他。
“她太痛苦了。自从在酒吧开始，她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让我给她找安眠药。”
“我知道你肯定没告诉她你的买卖，我也没告诉过。但是她肯定知道。因为后来她问我要安眠药的次数越来越多。”
“我每次都掐着用量给她，我怕她寻死。但是没用，沈清嘉那个人你知道，她要是想寻死，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高启盛没有说话。他想起那些夜晚，疯狂过后，他总会在迷迷糊糊中看到沈清嘉起身吃药。
他没有问过，他以为沈清嘉吃的还是避孕药。他以为她是不想生孩子，于是随她，他不想为难她。
有时候沈清嘉睡着了，他起身望着她。她的头发又细又多，乍看都是黑的。但拨开上面一层后，总能看到里面越来越多的白发。
自己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她早生华发。但是她睡的好沉啊，怎么拨弄都不会醒。
原来如此。其实自己早就知道的不是吗，自己瞒不住她，她也瞒不住自己。只是我们，都不愿意去想，都不想去承认和面对。
唐小虎从浸满血的外套中摸出一盒烟，勉强支撑着点上，深深地抽了一口。他说，阿盛，我不骗你，我从来没想过要得到她，对小兰也是。
你们和我不一样，你们本都可以不走这条泥路的。我知道我不配。我只是不想看她这样。她快把自己折磨死了。
高启盛把手里的棍子松掉了。他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唐小虎，说，“明天见我哥的时候，就说是我放的人。”
唐小虎的嘴唇已经白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放的，我不会死。但如果是你放的，你一定会死。”高启盛拿了一块手帕若无其事地擦着表盘上溅上的血。转头让下首给阿莲打电话送唐小虎去医院。然后干脆地离开了。
他做什么，从来都是这么干脆的。唯独对沈清嘉，他实在太不干脆了。
*
高启盛其实找到了沈清嘉。
那时候，他去和哥哥坦白。他跪在小虎旁边，和哥哥犯浑，说人是我让小虎放的。
高启强气的要死，一把揪住领口把他拎起来，问他是不是傻了。
他继续犯混说没有，他说，我不想见到她，见到她就烦。所以我就让她滚了。
高启强气的抽他巴掌，他知道这个弟弟在和自己装傻充愣。
高启盛无所谓，反正哥哥最多也只会抽他巴掌。他知道的。
高启强把他推出去，让他去把沈清嘉抓回来。抓不回来你别叫我哥。
好！他麻利地答应着。
人自然是要找的。找不到她他心慌。但他没有抓。反正哥才不会不要他。
高启盛是在美国找到的她。那时候沈清嘉的头发已经长到了刚刚能扎起来的程度。
她没什么钱，但还是把母亲接到了身边。租了一栋别墅里的一间小卧室，母女两个人挤在一起。好在房东是个老太太，很好说话。
高启盛偷偷看了她很久。
看到她在当地的一所学校找了一个临时讲课的工作，薪水不高，好在任务不重。
看到她推母亲出来散步，母女两人在路边闻花香。
看到她空闲时间打零工，给街区的另外一户人家带小孩。她带着那个小孩满花园跑，小孩在后面追着她咯咯笑，她在前面跑着也咯咯笑。
她捡起花园里的水管和小孩打水仗，日光下水珠晶莹剔透，映着她开怀大笑的面庞。
那是怎样的笑啊。
高启盛从未见过她这样好的笑容。她的笑总是淡淡的，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是假的。
高启盛想起他在衣帽间找到的安眠药。她多聪明啊。自己不让她穿她的衣服，她就把药分散藏在那些衣服的口袋里。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全都找出来的时候，整整有一大把。
那些药白花花地聚在一起，刺痛了他的眼睛。原来，她是真的想去死。
高启盛远远站着，贪恋地看着那笑容。然后，他转身走了。
他边走边骂自己，这辈子就干了这么一回人事儿。
他回来和哥哥说，找不到，可能是路上死了。
哥哥不信他，又派人去找。他就暗地里给那些人使绊子。他可会干这些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哥不同，他没那么担心沈清嘉举报。
以前有天夜里他喝醉了，迷迷糊糊搂着沈清嘉说，如果有一天你要去举报，你要记得，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和我哥没有关系。我可以为你死，我哥不能。
那时候沈清嘉没有说话。但他知道沈清嘉听到了。
两个机关算尽互为敌寇的人，居然还会有这样一重违背常理的信任。
*
沈清嘉走后，高启盛和唐小虎反而关系更好了。
某种程度上他感谢唐小虎，帮他做了自己做不到的事。小虎控制了自己，控制了自己继续造孽。
小虎比自己干的人事儿多，他这样想着。
事实证明，高启盛做的是对的。在这一点上，比他哥做的都对。他哥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把陈书婷找回来。当然，那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