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1 / 1)

深地想念着姐姐。

我们都是一样的。

第二章入梦

七月最热的时候,我掉了一颗牙,讲起话漏风,我知道这样子像极玄武大街卖腌桂花的老阿婆,谁见了都想笑。

香香碍于我的情面,一直绷着脸,忍得好辛苦。

京都常常下暴雨,女孩子们也不开什么诗会茶会了。

四妹妹百无聊赖时来看望我,听我把“秘制肘花”说成“秘撕走发”,“卤猪脚”说成“卤揪揪”’就笑得眯眯眼,可她天生坐不住,往往转一圈又走。

娘亲从大娘那听说后又羞又气,便不许我随便和小姑娘搭话,天天弄些鸡汤骨汤往我肚子里灌,只盼快些张牙。

后来四妹妹来,我就不大开口说话,她说什么我也不仔细听,她要我应和,我就点点头,或者张开嘴巴动来动去,露出光秃秃的倆大门洞,最后扯个难看的笑脸,用娘亲的话,那叫“鬼哭狼嚎”。

我那时候小,话其实很多,多到连姐姐都有头疼的时候。幸好姐姐刚入宫的那几个月我病着,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挨过去。

姐姐和姐夫很恩爱,入宫前封的是婕妤,短短五个月,已至九嫔之首。这些我都不懂,娘亲说今上这是疼姐姐,我才懂了。

我的小食盒里日日都有装不完的漂亮吃食,亮晶晶的梅子冻,碧莹莹的绿枣糕,金灿灿的合欢烧,和府里的点心一样名字,样貌却大相径庭,味道自然更不一般。

香香告诉我这原本是今上赏给姐姐的,有许多许多,姐姐心里记挂着我,今上也赏给了我,赏给了赵家。

姐姐疼我,吃食不是独一份,心意是,我更懂了。

吃着这些小点心,我的心情松快,折腾了五个月的病总算见好。大夫说我们家人气儿旺,再过段时间我就能恢复如初满处跑了。

娘亲笑起来,隐隐约约有姐姐的样子,眼睛蓄满了水,那是她第一次为我流眼泪,啪嗒啪嗒,也像夏季的骤雨,有排山倒海之势。

我有些幸灾乐祸,娘亲虽然不喜欢我,到底还是舍不得我过得不好。

九月份的时候,宫里就开始赶制冬衣了,姐姐想我,今上准娘亲捎上我去陪着说说话,顺便小住两日为我也做几身新袄裙。

娘亲背着我偷偷带小弟去了。

我原先是不知道的。

那日四妹妹来看我,告诉我大哥哥过了年就要娶亲,家世很好,人也好。

我只顾着吃糖莲子,没搭理她。

她看我的小食盒做得精美想要,我不愿意,往床里拱了拱。

怎么可能,那是我姐夫专门差人给我打的檀木镂花盒子,比大娘子的妆奁还漂亮。

四妹妹吃瘪,只能遗憾地看着我的小食盒哀哀道:“唉,瑢姐姐要是我亲姐姐就好了,我原以为梅子冻做得像绿萝纱的颜色已属难得,今天见了这小盒子才知道,她还是最疼你啊,连你娘亲都比不上。”

“你这小傻子一看就不识货,盖子上面是鲁陲楠先生雕的童子嬉春图,早年父亲的朋友转赠过他一只鲁先生的金丝核桃舟,哥哥求了许久父亲都没给呢。”

她酸溜溜地说完,便撑着脑袋发呆。

“给你。”我把小食盒全打开,任她挑里面的东西吃。

见我识趣,她笑嘻嘻拈了个霜花小柿子小口小口咬。

“说起来,文珺你那么想瑢姐姐,怎么不跟着虞姨娘进宫去啊。瑢姐姐还要给你做新衣裳呢。”四妹妹吃着得味,四下又无人,干脆直接丢一个进嘴。

我却不知该怎么好,看哪里都不是。

“嗐嗐嗐,你别不信,前儿父亲散了早会,是天家亲自同父亲说的。昨早上虞姨姨就带着你弟弟进宫了。”

我捧着小食盒,想到娘亲前儿晚和颜悦色唱小调哄我入睡,陡然生了怒气,狠狠往地上一掼,穿上鞋撵四妹妹出去。

许是我的神色骇人,四妹妹被吓了一大跳,唤着小阿莱匆匆走了。

香香一直守在门口,听到响动就进来了,怕四妹妹回去学些不好听的让大娘子知道,一直弓着腰赔不是。

我就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香香为我披了件外衣,拉着我的手为我抹眼泪。

娘亲从宫里回来,已是我发脾气的两日后了。

大娘子果然知道我小食盒的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告诫娘亲要约束我的行为,不然日后恃宠而骄,丢的是赵家脸面,昭容的脸面。

娘亲和大娘子平日里相安无事,这些日子姐姐在宫里得脸,她过得春风如意,谁成想到头来竟败在我这里。

少不了一顿骂。

娘亲不是京都的人,一生气就用我听不懂的家乡俚语骂我,叽里咕噜一大串,听得我胸闷气短喘息都费劲。

她走之后,我哭了一夜。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只觉得姐姐进宫以后,一切都变样子了。

好和坏,我都看不真切。

我又病倒了,香香说,这回我好像是在和谁赌气,怎么扎针喂药都不愿意醒,硬生生昏睡三天,一次没睁过眼。

这回父亲也被惊动了,赵家从来没这样病过孩子,他们都以为我这样就是要活不下去了。

原先在宫里当差的老御医住在我家后面几条街,两家先前没什么关系,父亲为了我,亲自去请那老爷爷来。

我醒后,是继姐姐进宫以来,第二次见那种仗势。娘亲搂着我哭得凶,小弟站在床前一脸懵懂,父亲和大娘子还有李姨娘张姨娘,大哥哥,四妹妹,几个与我说过话的孩子,大人跟前得脸的贴身奴仆挤了满屋,无一不是惊讶诧异地看着我。

他们都以为我要死了,来看我最后一眼。

人都走后,慈眉善目的老大夫写完药方,擦着满头大汗告诉父亲和娘亲我咳疾伤到心肺,恐怕往后日子过得要艰难了。

我却再也不信娘亲的眼泪了,我好想姐姐。

老爷爷的灵丹妙药很妙,我好得飞快,到了年关,已经能在院子里钓鱼了。可惜现在天冷,鲤鱼躲在冰下面冬眠,我只能蹲在旁边看两眼。

姐夫真的是好人。正月初二,他在宫中摆家宴,请了后宫妃嫔们的娘家人入席。从前的大历朝是没有这种宴会的,从前大历的皇帝真要请娘家人,估计一个殿也坐不下。

姐夫的妻妾只有五六个人,和父亲的差不多。但这样的场合纵使殿里空空荡荡,娘亲也是不能去的,只可以带一两个小孩子去沾沾皇家的福气。

她想要小弟弟去,父亲没同意。

九月我大病一场的事,姐姐也知道,据说没多久,她也病了,我忧心不已,今上甚是动容,起用自己身边侍奉的御医亲自看顾她,病好后,还选在除夕晋她宸妃的位分。

姐姐想我,大家都知道,偏偏娘亲装作不知道。

所以父亲和大娘子带着我和四妹妹坐上通向皇宫的马车时,我只有数不尽的期待和思念。

父亲拉着我,大娘子拉着四妹妹,红墙金瓦,巍峨宫门,汉白玉石铺就的宽敞大道,就在吱嘎吱嘎的马车声里走近我们。

我不知道,那逼仄的,不过五里宫墙围成的小天地,住着我此生最好最好的一场梦。

只愿永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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