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哥哥走远，姜璎十分嗤之以鼻，“咱们这位大公子，别的没学到，表面上的功夫、还有这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怎么说话呢？将来你也要指着会宁，贬低他对你有什么好处？”吴氏瞪眼，“姜琬姜珠明日要同你们一起去书院，我同你阿爹闹得不愉快，这些日子多少要收敛些，马车就你们三个女子乘，让会宁骑马去。” 姜璎憋闷，“女儿不服。” “不服也先忍着，姜琬不是个好东西，姜珠更是两面三刀，这一次又被刘老先生亲自瞧见家中丑事，我无论如何都要收敛些，怎么也等着把你哥哥的亲事定下来再收拾他们。” 顿了顿，吴氏的眼底燃起一簇仇恨的光芒，“姜琬和咱们本没有仇，生生被她闹到这个份上，如果她未来的路走得比你还好，我咽不下这口气。璎儿，你一定要在书院好好地挑着看着，别同她起冲突，我这个做娘的，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你拱进高门大户。” 姜璎双手握拳，重重地“嗯”了声。 第二日，姜氏三姊妹在府门外见面，姜璎谨记着母亲的教诲，忍了又忍，开口请妹妹们先上马车。 姜会宁其实早就想骑马，这会儿也懒得等马车，直接先行一步往书院而去。 等姜琬到了书院，里面已十分热闹。 女子们有喜爱读书的，当然也有专门为了寻觅个好夫婿而来的，虽是各怀心思，但互不干扰，相处起来都挺愉快。眼下她们聚在一处笑语晏晏，见到姜璎身后跟了两个脸生的小姑娘，便问是谁。 姜璎介绍一番，姜琬微笑着见了礼，就默默站在一旁。 姜珠有些胆怯，不敢凑到姜璎身边，便只跟着姜琬。 如此一来，两人也没有收获太多目光，姜琬觉得这样很好。 女学这头先生不多，只两个老先生来回授课，还请了两位宫中出来的嬷嬷教女德和礼仪，从数量和本事上看，自然比不得男子那头，可对于很多做了一辈子睁眼瞎的女孩儿来说，这已可望不可即。 姜琬学得很认真，不论先生还是嬷嬷说了什么，她都默默记在纸上。 因着来得晚，她很多东西都不太懂，所以先生和嬷嬷提问，轮到她时常常答不上来，旁边高门贵女们只觉得这小丫头愣神的样子很有几分可爱，便会掩唇发出一些善意的笑声，偶有几个大胆的还会站出来替姜琬答，算作解围。 姜琬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巴不得自己能住在书院，再也不回那个偏僻的春满居。 可惜不管怎么想，到了晚间下学的时候，她还是得跟着姜璎回去。姊妹三人刚刚走出学堂，忽然听得身后一声温温婉婉的“姜琬姑娘留步”。 姜琬回过头。 来人穿着一身银线绣了祥云纹的紫绫衫子，头上簪着一根金镶玉的琴书簪，姜琬认得她，方才在堂中先生夸了两回，是崔家嫡出大姑娘崔凌雪。 姜璎含笑见了礼，问：“凌雪是来找我妹妹？” 崔凌雪从旁边小丫鬟手里拿了一卷书，言道：“我看今日姜琬姑娘对先生所教颇有不解，想着大概是京城来的不大适应，又还年幼，一时不能吃透，正好我家前些年给我请了位先生答疑解惑，解的正是今日所学的几篇文章，姜琬姑娘想不想看一看？” 姜琬自打来了青州，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善意，反而比打骂克扣更让她不知所措，才迟疑了一下，旁边有路过的其他贵女凑过来看了看，笑着说：“姜小姑娘好福气啊，这崔家请的先生都是名师大儒，凌雪的这卷书，放在外面人人都得抢着要。” 崔凌雪眉眼弯弯，“你又取笑我，姜琬姑娘比我们小几岁，可别唬住了她，其实能帮上忙才是最好。” 姜琬赶紧双手接过，深深福了福，“多谢……我不知该怎样回报，崔家姐姐喜欢去望山吃东西么？平日里爱逛什么铺子？我可以做东……” 崔凌雪还没说什么，旁边姜璎一时没有忍耐住，开口说：“凌雪出身崔家，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家么？天底下再好的东西人家都见过，单是翡朱阁的首饰每年都成箱从京中运回来，你就别献丑了。” 姜琬捏了捏自己的衣摆。 确实，她不知道崔家的情况，也不知刚刚那话是不是有冒犯到。 然而崔凌雪却说：“如果这卷书对你有用，将来再请我吃糕儿不迟。璎大姑娘不过看在我是外人，才多抬举几句，你别放在心上。说起来我家中有个同你一般年纪的妹妹，她身体不好不能外出，更不能来书院与我同读，我看到你难免想起她，以后不用太同我客气。” 姜琬使劲点了点头，旁边有贵女上来挽着崔凌雪的手臂，要与她一起回家，崔凌雪应承了，向姜氏姊妹三人微微欠身，便缓步离去。 姜琬看着她的背影，把手里的那卷书握得紧了些。 如果自己也有这样一个姐姐，就算受那么些苦，也甘之如饴。 姜璎在旁边轻轻“哼”了声，“别看了，崔大姑娘对谁都这么好，不单单只为你一个人。” “如果真如姐姐所说，崔大姑娘对每个人都有如此善意，当真是极好的女子，人对美好都有向往，不是么？”姜琬微笑，“姐姐如果没什么事，可以带着珠丫头先上马车，我想去出小恭。” 姜璎确实急于出去，因着这个时候郎君们也在往外走，正好光明正大地瞧一瞧有没有还不错的。 姜琬见姜璎走了，才带着棠绣往男子们读书的地方走去。 棠绣没问她要做什么，一路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生怕有人瞧见后说姑娘不知礼数，好在这时候该走的已经离开，男子读书的地方只一个小童在门口蹲着看蚂蚁搬家。 姜琬凑上去问：“小兄弟，你是书院里的小书童，还是跟着哪位公子的？” 小童抬起头，见是个客气且好看的姐姐，憨然笑道：“我是书院里的。” 凛山书院会捡一些无父无母的孩子来养着，教他们识字读书，自然书院里的活儿这些孩子也要担着。 姜琬颔首，从袖中拿出一张小字条，又从书箱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好的甜糕，一并递过去，“能不能帮我个忙？明儿纪家小郎君来读书，帮我把这个交给他身边的随侍；这甜糕算作谢礼。” 当初问了纪容川如何联系，不想如今分不出人手去找人，棠绣和梨雪必得有一人留在春满居，另一人跟着来书院服侍，姜琬左思右想，索性自己出马。 不想这小童并不接字条，只眼巴巴地瞅着那甜糕，“我直接进去给你叫人，纪公子还没走。” 姜琬赶紧说：“那有劳你带话，这糕儿你哪去，若有旁人在……” 一句话还没嘱咐完，小童已经拿了甜糕急冲冲地往里去了。 姜琬笑着摇摇头，带着棠绣多走几步，在回廊尽头遥遥，如果待会儿是很多郎君一起出来，便是有话也不方便讲，直接离去就是。 好在等了约莫半炷香时间，纪容川独自一人从学堂阔步而出。 他左右瞧了瞧，见到姜琬，便向她走去。 姜琬松了口气，等他站定，行了一礼，“纪小公子。” “百舟在收拾东西，马上就出来，我听书童说了，猜着你该是来找我的，就出来看看。”纪容川的眼底藏着些不易察觉的得意，“你专打听到我被先生留堂，所以才过来的？” 虽然这小丫头总是想掩饰自己的想法，但行动上是骗不了人的，才来书院就赶着问关于自己的消息，啧。 姜琬很诚实，“我是来碰碰运气，本想约百舟明日见面，不曾想公子正好在。” 纪容川的得意之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姜琬还补了一句，“小公子被留堂了？为什么？功课没做好？眼下也没见别人，只有小公子被留堂吗？这可真是……” 看到对方同情的神色，纪容川的脸慢慢黑了下去，“好了好了，留堂的事儿你不懂。你只说来找我做什么？” 姜琬“喔”了声，捡了正事儿来讲，“我想让你帮我打听打听我大伯父在外面究竟有什么开销。” 纪容川看起来有点为难，姜琬忙问：“是不方便打听么？要是小公子问不着，我再去托托别人。” “那倒不是。”纪容川沉吟了片刻，终于说，“我只是觉得同你讲这些有些尴尬。唔，你伯父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姜琬没想到，大惊，“啊？！” “孩子都生下来了。” “啊？！”姜琬惊讶的声音又往上提了几分。 纪容川看到她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瞪起来，少了几许机灵，多了几分憨憨的可爱，忍不住就笑起来，“青州府衙里不少人都知道，只是这种事么，是别人的家事，多嘴反而可能惹一身麻烦，所以没人会当着姜家人讲。” 姜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那……那这外室养在哪里？生下的孩子几岁了？是男是女？” “这个我得去打听打听，先前不过当个新鲜事，听了便过。” “那麻烦你了。”姜琬又行一礼，软软地说：“家中姊妹还在等我一起回家，我得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