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1 / 1)

纪容川很愤怒。

本以为那药粉颇为少见,姜凝雨会留下一部分再做他用,只要突然搜检必有所获,没想到人家早已留了后手。

这般心机,怪不得姜琬也吃了她的亏。

倘若不除此人,恐怕有朝一日姜琬还要受到伤害。

纪容川是在死人堆里爬过的,看到姜凝雨志得意满的目光,忽就恶向胆边生,手握在佩剑柄上,打算直接结果了这个祸害。

身边的兵鲁子们都是跟着他历经过生死的兄弟,哪里看不明白。大伙儿对视了一眼,慢慢地散开来站,看起来毫无章法,实则已经把姜凝雨的退路全部挡住。

这是豁出去了,哪怕背上人命案,也要同纪容川共进退。

姜凝雨看不懂这些人的站位与心思,但却看得懂纪容川眼里陡然升腾起的杀气,心底多少有些慌乱,只强作镇定,低声说:“你不能动我。”

纪容川压根不搭理,只一步步逼近。

姜凝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声音提高了几分,“纪容川你不能动我,我是官宦之后,又辅佐陛下有功,你若敢动我必遭反噬,大好的前程也尽数毁了!”

剑锋的光芒从纪容川眼眸中划过,他问:“前途有什么要紧?”

姜凝雨反问:“不为前途功名,你何必出生入死!”

纪容川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他似乎觉得有些话说了也是白说,索性一剑挥出,直取姜凝雨的咽喉。

姜诚德捂住自己的眼睛,因为恐慌杀猪般地叫起来,吴慕贞从门外快步进来,见到这情形也不知怎的,一把将姜诚德揽进怀里,嘴唇哆嗦着,可还要说话,“主君别怕,冤有头债有主,他,他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紧接着后面的唐姨娘也惊叫起来,“血……血……杀人了,主君救我啊!”

然则此时此刻,姜诚德哪里敢救她,只觉得娘子的怀抱是最安全的所在。他一面把吴慕贞搂得紧紧的,一面大着胆子睁开眼。

果然有血,也有死人。

留青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慢慢地倒下去。

“姑娘……姑娘怎么可以……救我,救我……”

喔,原来人还没死!姜诚德蓦地松了口气。

纪容川皱着眉,手往后伸,言简意赅,“金疮药。”

这是行军打仗时必备的东西,立刻有人从怀中掏出,递了过来。

纪容川丢在留青身上,“先止血。”

留青赶紧攥住,也顾不得旁边还有男人,背转过去龇牙咧嘴地往伤口上撒药。

纪容川看着站在留青后面的姜凝雨,点点头,“果然心狠手辣,这丫头也跟了你很久吧,你方才拉她过来挡剑可是没有半分迟疑。”

姜凝雨看了留青一眼,似有不忍,但说出来的话是那么理所当然,“我为主她为奴,只不过是受伤而已。”

“我若剑术不精没能及时收剑,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若活着自然能照顾她的家人,她活着却不能照顾姜家,孰轻孰重,还需要我多说吗?”

这下不仅是纪容川,就连周围百舟百山,还有那些向来不甚细腻的兵卒们都露出了愤恨的神色。

战场上性命最不值钱,可同时也是最值钱的。

每个人都在出征前都抱着一定要活下来的心思,自己不能活,便想办法让伙伴们活,至少这样家中老小还有人照顾。

现在姜凝雨显然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合着全天下只她最金贵。

凭什么啊?

“这娘们……说的是人话吗?我来动手,不必脏了将军的剑!”

“我来,我上无爹娘下无子女,换这蛇蝎女人一命,痛快。”

“得了吧,你说自己不对女人动手,还是我来。”

……

姜凝雨也没想到两句话竟然收获此等效果,看着这些虎视眈眈的粗人,她的心被巨大的恐惧攫取。

“你们不要乱来,我会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你们对我动手,也活不了多久。”

“郡主?郡主算什么。”有人嗤笑,“我们是连京城都敢杀进去的人,不知多少判臣死在我们刀下。”

姜凝雨想说“放肆”,想说“混账”,但话到嘴边就发现说这些只显得可笑而无力,就在她以为自己当真活不过这天的时候,有人悠悠然踏进了屋中。

“哟,我是不是来得正巧?纪将军也在这里?”

纪容川只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已闪过一丝嫌弃,“李公公?”

李公公脸带微笑,对周遭的情形恍若未见,先冲着纪容川点了点头,才又看向姜凝雨,“闹什么呢?哟,还见了血。姑娘,想必你就是姜诚仁姜大人的遗孤了吧?”

姜凝雨听他用这两个字,心中有了几分底气,忙行了一礼,“是,小女姜氏见过这位公公。”

李公公“嗯”了声,“姜姑娘不必多礼,咱家是来替陛下传信儿的,姜诚仁大人生前对陛下忠心耿耿,所谓虎父无犬女,姜姑娘忠君之心亦是天地可鉴,陛下有意赐封郡主之位,姜姑娘收拾收拾,准备跟着咱家启程上京罢。”

这一下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唯有姜凝雨长长地舒了口气。

寂静中,姜诚德心情极其复杂,虽然按照从前的习惯,此刻他该上前巴结一下,但不知为何,他抱着吴氏往后面挪了两步。

纪容川的拳头握紧了,沉声吐出三个字,“这么巧?”

李公公仍是笑眯眯的,“纪将军是一刀一剑拼出来的人,也信巧合么?咱们这位陛下天纵英才,虽身在京中,却知天下事,姜家一亲女一养女的事陛下略有耳闻,知道纪将军究竟把谁放在心尖儿上,咱家这么赶着过来也是想提醒一下纪将军,姜凝雨姑娘变卖家产奉与陛下,虽然对陛下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但足见姜大人教女有方。对待忠义之士,一些小节上的亏欠,就莫要太计较了。”

纪容川眼角一沉,“如果我定要计较呢?”

李公公不紧不慢,“何必要拗这一下?陛下看着呢。”

“陛下知我忠心,我做这件事,只不过是为了‘公道’二字。”

李公公笑了笑,往后一退,竟自顾自地挑了张椅子坐下,“纪将军轴住了不是,先不说证据究竟全不全,单说究竟‘公道’二字重要,还是陛下的心意更重要,纪将军好好掂量掂量,咱家就在这看着,不论有什么结果,都要回禀陛下。”

纪容川握着佩剑的手更紧了紧,指甲盖泛出苍白的颜色。

姜凝雨本以为已经安全,却不想短短几句话,自己就成了一颗试探臣子是否会违逆圣意的棋子。

她咬了咬下唇,袖中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头一次感觉到这般强烈的无力感。

剑尖慢慢地被抬起,正对着姜凝雨的咽喉,纪容川一字一顿,“保家卫国,大晋男儿义不容辞,陛下体恤臣子,必知保家之重,若我今日不除此女,将来她必然还要再起祸事。”

李公公摊了摊手,示意他随便。

纪容川逼近两步,“所谓功名利禄我一概不放在心上,我只知道如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也不配做这个将军,更不配为陛下尽忠。姜凝雨,你手上本就沾了性命,便是以命相抵也不亏。”

剑尖若黑白无常,索人性命,姜凝雨退无可退,而有留青受伤在前,其他仆婢都躲得远远的,她再抓不到人来挡伤。

眼见着姜凝雨就要血溅当场,姜琬的声音在纪容川身后响起。

“等一下!”

纪容川住了手,姜凝雨一身冷汗,如大梦初醒。

李公公挑了挑眉,望过去。

姜诚德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带着吴氏跌跌撞撞地走到姜琬面前,恳求道:“好侄女儿,快快将纪将军劝走,要是真出了什么命案,我怎么承担得住……哦不,我怎么和死去的二弟交代?”

姜琬不搭理他,只在藏岳的搀扶下勉强往前走了几步,轻轻将自己的手覆在纪容川的手背上,柔柔说:“不值得。”

纪容川本满心杀机,只听得这一句话便柔软起来,“阿琬。”

“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动了她,陛下会怎么想?纪家满门忠烈,不要为了这无谓的人让侯爷和沈姨伤心。”

“我不甘心。”

“没什么不甘心。”姜琬带着娇娇软软的笑容凑过去,在纪容川耳边低声说,“我同你讲呀,咱们过得好,会比杀了她还难受。”

纪容川一瞬失神,所有的不快立刻烟消瓦解。

姜琬手上加了点力,“收剑,就当给我的面子,我曾经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一次,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再陷进去。”

纪容川还剑入鞘,显然是乖乖听话了。

姜琬又看向姜凝雨,虽然极力遮掩,但能瞧出她的腿儿已经有些软了。

“你确实有远见,心也狠,可惜终究成不了大事。”

姜凝雨轻轻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轻笑出来,“是么?你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东西,却还来笑话我成不了大事。”

姜琬摇摇头,“我没同你打嘴仗,只想最后提醒你一句——如你尽失人心,必会被人心所伤。”

姜凝雨满不在乎,“所谓人心,不过因利而聚,利尽而散。”

姜琬摊了摊手,“果然,说服别人是天底下最难的事,现在想想你是姜家人简直太有道理,他们奉行的可不就是这一套说法。”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很庆幸自己不过是个养女。”

姜凝雨感觉到了不加遮掩的嫌恶,这简直比姜琬直接骂她还更叫人难受,她上前一步想要再理论理论,对面的姜琬却因着身体本就虚弱,出医馆、进姜家,都废了不少力气和心思,再也撑不住,直愣愣地往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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