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姜灏将秦乌子给她的精神剂交还给齐穆，齐穆接过药剂瞟了一眼，没有将东西装回口袋，只是随手拉开桌内抽屉，轻轻将东西扔了进去，玻璃质的眼珠在精神剂上停留了几秒，随即又合上抽屉。
姜灏不解，齐穆对精神剂的依赖非常严重，是绝不可能把精神剂随便丢掷的，一般都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但这也是件好事，毕竟长期注□□神剂对身体也有伤害。
“据目前情况来看，S星军方勾结了整片星域的星际海盗，人体实验很大可能和他们有关，此次星际联谊会你们做好准备，他们可能会有所动作。”
齐穆一只手搭在桌子上，伸出两只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沉思了一会才缓缓道：“秦乌子要去，我不在的时候，她的安全由你负责。”
姜灏表情有些懊悔，她说：“没想过情况这么复杂，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联谊会，顶多出现一点小闹，想带她去玩一下，我觉得这姑娘，面上看着开开心心，心里怎么想的，倒是不知道。现在看来带她去是有点冒险了。我会尽全力保证她的安全。”
齐穆望着窗外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没有实质，良久才缓缓说出一句：“通知苏嵘和梅杰挑选一批精锐银卫一块出发，S星和星际海盗勾结的事情你不要透露任何消息。”
“是，将军。那乌子那，要不要提前给她打点预防针，让她到时候提高警惕。”
“还是我跟她解释一下情况，这次不带她去了。”
“不用，她想玩就让她玩尽兴，只要不太危险，她想做什么都不用阻拦。”
齐穆对秦乌子似乎很宽容，宽容到要在严密部署的计划里给她划一块云淡风轻的地方来。
可明明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带她去的。
姜灏实在疑惑，忍不住问了一句：“将军不是不想带乌子去吗，怎么现在看样子，像是特意想给她制造机会去玩。”
“我和她的交易，她完成答应我的事情，我保证答应她的事情。”
姜灏哑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她以为这样幼稚的话，扯不上信守承诺这些来的。
毕竟情况有变，出于对乌子好的角度，最好就是跟她解释一下情况，希望她能理解。
乌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解释她应该也能接受。可齐穆却要冒着风险遵守和她戏言似的约定，有些让她有些惊讶，这不符合齐穆的做事风格。
如果一定要说哪里奇怪的话，那就是这一切的一切都非常奇怪。
面对乌子时的齐穆，和她认识的齐穆差异非常大。
“那将军我先去训练场了。”
“下午我回一趟家，基地的事情你先处理。”
“是。”
齐穆的办公室有一个侧门，推开就是一个一室一厅的起居室，他平时根本不怎么休息，所以起居室也用得很少，更别提说回家了。
他一个人很多年了，与其说那是一个家，不如说那就是一个空洞洞的房子，仅仅只有人固定时间前去打扫，所以齐穆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姜灏应了一声大步走出办公室，轻轻关上门，迅速偷看了一眼齐穆，他紧紧闭着眼，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在思考什么，犹豫什么，但齐穆向来雷厉风行，很少看见什么事情让他这样为难，她不禁神经紧绷，看来这次星际联谊会马虎不得。
回训练场通知完事情，苏嵘调侃道：“次次如此，联谊会上的比赛，银卫哪次不是赢的漂漂亮亮，她至于那么紧张，还专门挑人吗。”
姜灏瞪了一眼苏嵘，叹了口气，没有解释，只是说：“我怎么交待你怎么做，让我发现你阳奉阴违你看我怎么整你。”
“嘿嘿，姜副官说什么我做什么！”梅杰没头没脑大笑，道：“姜副官我哪次没听你的，你对我就放心吧。”
姜灏翻了个白眼，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梅杰腿一弯，立马站起来，傻笑着说道：“力道可以！”
“你最好是。”姜灏没好气道：“别人我就不叮嘱了，你给我随时把神经绷着，让别人知道银卫队队长是这个傻样，银卫就可以收拾收拾全滚蛋了，反正脸都丢干净了。”
“好嘞！”梅杰也不恼，姜灏说什么她应什么，总是笑着，不急眼也不脸红，态度非常好。
“好了，通知到你们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将军下午不在基地，有什么事先找我。但是，训练别偷懒，给将军逮住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二人齐齐道：“知道。”
齐穆进停车场开车，拉开车门，一眼看见驾驶座位上出现一根头发，一根黑色的长长的细软头发。
秦乌子的头发。
他捡起头发停在手里看了一会，轻轻丢掷车外，长腿跨入车内，利落关门，然后极速出了基地。他很少开车，一般都是坐飞船直接穿梭星域，再不济也是有人专门接送的。
上上次是带秦乌子回基地，上次是和秦乌子下产线，这次她不在，却一开门就看见她的头发。
她这个人，存在感太强了。
齐穆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秦乌子在车里面叽叽喳喳的样子。她话其实并不多，也不聒噪，只是他没有听谁在他耳旁说过这么多话，短短时间内说这么多话。
在车上的时，大多数时候她都在看着窗外，看什么都新奇，不知道的还会查资料。或者是睡觉，她睡觉的时候非常安静，一动不动，显得很疏离。
明明她说的很多话他都没有回答，或者回答一两句，可是他却能清晰记得她说的很多话，甚至语气和神态都清晰记得。
他有些疑惑，十八年的生活一瞬崩塌，这个姑娘，承受住了吗。
繁重的科研任务，枯燥的生活，一样都没能压垮她，可想而知这个人无论是抗压能力和精神力甚至是心性的坚韧，都非常人所能及。
再者她的生活环境，虽然枯燥却也单纯，她对人对事的反应，千变万化，也是正常。
齐穆突然记起，那天她在身旁说起，希望她的努力也能让更多人感到幸福，那个时候她的神情非常认真和真挚。
她这么多年的坚持，仅仅是一个谎言带给她的力量，所谓的继承父母的研究。
他琢磨出女孩这句话的重量，她在认真承诺用她的力量去让别人生活得更加幸福。这是很多人，甚至是经过严苛选拔的银卫所不具备的干净的力量。
为了全体人类的幸福而不断努力。
齐穆很久没有回家了，印象里回家这段路很远，可是今天他突然觉得这段路好像变短了，短到熟悉的街景出现在眼前时他才反应过来已经离家不远了。
黑色的车拐入一个富人区，门禁系统识别通过很快，齐穆一脚踩死油门，以极快的车速行驶至一个独栋别墅前，在靠近时他迅速踩下刹车，轮胎在地面留下黑色的印记，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屋内正有人在打扫，听见声音颤抖着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惊喜望着门外，看见齐穆回来，起身打了个招呼。
齐穆点头示意，迅速乘电梯上楼，不久后又下楼，大步离开，正在打扫的阿姨看见立马起身大喊一声：“齐将军！您这是要去哪里，不回来住吗？”
这人从齐穆小时候就在了，在齐穆印象里，她陪伴齐穆的时间比他父母还多。后来他父母不在了，他单独在这里住过几年，还是这个阿姨在负责收拾这里，可自从进入基地后，他就很少再回来了。
她看着齐穆从一个小娃娃长成一个修长的少年，看着他单薄的肩膀慢慢变得宽厚成熟，到如今撑得起整个A星。
他小时候就不爱说话，但父母在时只是少语，父母不在后他住在这的那几年，她看着他愈发沉默寡言。现在他不回来住了，她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今天她看见他回来，心下一喜，可是他却回来又草草离开。
齐穆脚步一顿，回头平静道：“张姨，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喊我小齐就好。我回来拿些东西，最近比较忙，就不回来住了。”
“小齐现在厉害了，跟老齐将军一样，守护住了我们整个A星。”女人眼角有些泛红，温柔道：“但也要注意身体，我看你又瘦了，也高了。有时间回来住，你小时候爱吃的东西我总是经常做，就怕你以后吃着味道不一样了。”
“好。”
齐穆应了一声快步离开，张姨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跟着出门，看见他的车一个拐弯后消失。她叹了一口气，有些落寞，回去继续打扫卫生。
房子没有住人，可是被维护得非常好，她经常过来打扫，只希望齐穆哪天想回来住就有干干净净的地方住。
可是他却几乎不再回来，尽管如此，她还是认认真真把房子打扫好，等他回来住。
他总有一天是要回家的，未来他带着妻子，生个孩子，就像原来夫人那样，有个幸福的家。
院子至今空着，以后家里的女主人喜欢什么，就种什么。
还可以给小娃娃做个秋千，齐穆小时候总是巴巴看着别人玩秋千，他从不说想玩，问他，他总是嘴硬不想玩，可是夫人真的让人装好秋千后，他在秋千上一坐就是半天。
虽然他从不说，但她知道他很喜欢这个秋千。
只是现在秋千拆了。
没关系，拆了可以再搭的。
在此之前，她要替他把家里收拾好。他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玩过的玩具都被她收置起来了，等他以后带着喜欢的女孩回来，她要把这些交给未来的女主人。
她总是希望有人能好好爱他，多陪陪他。
秦乌子自回来后开始捣鼓起了化妆，反正她也闲着没事，就时不时拿她那张漂亮的脸练习。
上次姜灏替她化的妆她很喜欢，便想着自己动手试试，没想到她上手很快，化的妆她很满意。
姜灏给她发了个消息，问她无不无聊，无聊可以去训练场找她玩。
秦乌子停下手里的动作，回了个好，抬头看了眼镜子。
不错，出门。
训练场不少银卫正在训练，秦乌子看见姜灏在看台坐着，手里拎着个水瓶，仰头喝了一口水，一擦嘴，拧紧瓶盖，重重将瓶子放下，眼睛微微眯着望向训练场，汗水打湿的头发粘在额头上，她拿手随意抹了抹，视线巡过时看见远处站着的秦乌子，她笑着挥了挥手。
秦乌子挥了挥手，像她走去。走近后姜灏瞪着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笑着说：“化妆了！漂亮。”
秦乌子笑了一下，拿开地上的水瓶放到上一个台阶，靠近姜灏坐了下来。
姜灏咧着嘴指了指正在练习射击的银卫说道：“我赌他射歪。”
秦乌子有些不解，顺着姜灏手指的方向盯了一会。
果然，三发都歪了。
“你怎么知道的。”秦乌子有些好奇。
“从你走过来我就看见他盯着你，他心思不在训练上，自然会射歪。”
“那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用。他们这点诱惑都受不了，以后上了战场，怎么应敌。”
姜灏思索了一下，扭头说：“但是他今晚得加训。”
秦乌子眼睛弯了一下，说道：“应该的。”
苏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笑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秦乌子抬头，看见是苏嵘，也打了个招呼：“苏队长。”
“秦小姐。”
“叫我乌子就好。”
苏嵘点点头，坐在了姜灏另一侧，他开口：“人已经挑完了，只等出发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感觉怪怪的，这次联谊会我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闭起你的乌鸦嘴。”姜灏有些没好气，她拿起水又倒了一口，说道：“联谊会免不了暗自较个劲，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罢了，能发生什么，就算发生什么，大庭广众之下，难道有人敢撕破脸不成。”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谁知道是不是海啸发生前的预警呢。”
“放轻松，将军在你怕什么呢。我们听他的就行，剩下的少操点心。婆婆妈妈的，像个什么男人。”
“你最男人。”
秦乌子听见他们的对话不小心笑出了声，姜灏瞬间面子挂不住，拧了苏嵘胳膊一把，狠狠道：“姑奶奶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男人。”
苏嵘吃痛，立马从地上起身，退至数米外，说道：“我去看梅杰准备怎么样。”
姜灏不管他，转头对乌子说道：“联谊会说的是一个星际间的友谊赛，其实众人还是暗藏着小心思的，有时候为了赢得比赛甚至不惜使用腌臜手段。”
“那里还是热闹，就是鱼龙混杂，基本上都是各星军方的人，有些人惹不得，你到时候想去哪玩提前给我或者将军打个招呼。”
秦乌子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姜灏突然笑了一下，嘴唇开合几下，还是问了出来，她说：“乌子，你在基地开心吗？”
这话她不知怎么回答，只说：“我不知道，时常觉得，找不到生命的意义，觉得不过如此，可是，又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觉得，还是该拥有生命。”
说完她笑了笑，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姜灏扭头看了看，没说话。
不一会，她一手搭过秦乌子的肩，说道：“将军人不错的，跟他多好，别的地方，以后他说不定带你去了。”
秦乌子坐在台阶上仰头无声笑，漂亮的脸上却有些悲情，她的发丝扬在风里。
远处齐穆经过，撇过眼睛看到她，眼睛定格了一瞬。
她就这么撞进他的眼神里。
下一秒秦乌子收到消息：外面风大，多穿衣服。
秦乌子看了一眼，继续笑，却是笑得没那么苦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