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穆虽生的高，但他伸手也够不上吊灯，最好的办法是秦乌子踩在他的肩膀上。
秦乌子抬腿胯坐上他的肩膀，齐穆一手压着她的腿，缓缓起身，一手支着手电。
他不好抬头，只是凭借感觉将手电举着朝着一个方向，他听见秦乌子拆下外壳的声音，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他就感觉肩膀上的人动了动。
秦乌子俯下身，一手拽住他拿着手电的手，将手电拿了上去，稳稳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而后手指灵活娴熟将外壳拆了递下去，继而又拧下坏了的灯，将坏了的灯泡递下去，空的一只手晃了晃：“灯泡。”
齐穆将好的灯泡放到她手心，她认真拧了上去，一只手又伸了下来，正好摸上齐穆的脸，她挪开手，俯身将手电往下照，说道：“你脸好烫。”
在黑暗中，脸上的触感被放大数倍，齐穆别开脸，将灯的外壳递上，秦乌子立马接过，将外壳重新固定住，开心道：“装好了，试试。”
齐穆稳稳半跪下去，确定秦乌子腿能着地，说道：“踩稳。”
少女一撩腿起身，得意道：“我身手不错的。”
“我知道。”
齐穆重新将二楼的电闸搬回，二楼瞬间亮起，刚修好的灯也亮起来。
从齐穆的方向看过去，秦乌子仰着脸，若有似无微笑着，滑稽的衣服显得顺眼温馨起来。
“我帮你一块拼，这样快。”
“好。”
拼图剩下的没拼好的地方不多，秦乌子坐在齐穆身旁，将涂好胶水后的拼图部分递给他。
在静静的夜里两人终于将这份多年前留下来的未完成的拼图拼好，齐穆悄无声息呼了口气，心中有些惆怅，四处打量一番，竟觉得有些物是人非之感，一阵钝痛向心口袭来，从多年前就积攒的伤痛，经年累月，此刻终于爆发，有一种莫名情绪像海浪向他铺面涌来，快要将他淹没。
“是不是还好有我，”秦乌子打量着拼图，调侃道：“不容易啊，终于拼完了。”
齐穆没有接她的话，只说：“睡前刷牙，房间在三楼电梯旁。”
“好。”
秦乌子刚想说茶几上的东西怎么收拾，齐穆像是总能看清她的想法，先她一步开口：“不用管这里的东西，去休息。”
既然齐穆不需要她管这些，她就干脆上楼休息去了。
餐厅在一楼，早上是张姨来房间叫醒她，不知怎么，她睡得很沉，一觉竟睡到午饭时刻。
张姨将衣服给她拿过来，让她换好后下去吃饭。
这是秦乌子第一次正儿八经坐在饭桌上好好吃饭，在她印象里，打营养针已经是常态。
“吃鱼的时候不要说话。”
这是齐穆这天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吃鱼不能说话。
临走时张姨塞给她一个盒子，打开看里面除了昨晚吃过的东西，还有不少吃的，她受宠若惊和张姨道谢，在张姨的目光中和齐穆离开。
回基地第一件事情，齐穆将他她带去一间实验室，说这是特批给她的。
实验室打开后里面的景象让她有些惊讶，和她原来待的实验室基本没什么差别，连墙上的笔记本翻开都是她的。
是她熟悉的感觉。
处于久久的震惊中，秦乌子不知道说什么，喉咙滚动几番才轻声挤出一句：“谢谢。”
而后齐穆将人送回去，车上的东西是秦乌子一趟趟下楼搬的，齐穆没有帮她，倚靠着车门注视着她的动作。
那是一个艳阳天，秦乌子在太阳下笑着和他挥手转身。
之后三年里，项目进展非常顺利，齐穆没再见过她，只是偶尔会在姜灏口中听到几句关于秦乌子的消息。
她精神剂领的非常频繁，住院部那边恨不得给她留给床位，说不定她哪天就进去住下了。
其实住院部还偷偷调侃过，应该给她和齐穆一人留一个床位，放在一间病房，这样他俩说不定就可以交流精神剂使用心得。
只不过这话姜灏没敢说。
除此之外，这三年里不仅是齐穆，就连姜灏都很少听到她的消息，更别说见到她的人了。
她就像被关在那间小房子里，隐没在无人的角落，无声无息在阴暗潮湿的墙角偷偷孕育着一个花苞。
只不过，在药剂科声名大噪，他们部门有时会赌她和齐穆这个月谁的精神剂会用得多一点。
再次见面时，是在齐穆办公室。
秦乌子站在门外，生出一丝局促，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齐穆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了。
门自动开了。
齐穆在处理邮件时不小心打开了门外的监控，他很少点开这个，刚想关闭，门外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认真看了几眼，决定开门。
多年后的再次相见，秦乌子怼在门外，门蓦然开了，齐穆一下撞进她眼中。
他没变。
“瘦了。”
是齐穆先开的口。
“我要出基地一趟，样本土壤不够，我想自己去现场取一些样本土壤回来。”
“好。”
秦乌子站在门外，两人隔着距离简单对话后齐穆将权限给秦乌子打开，只叮嘱一句：“注意安全。”
“好。”
取样过程也很顺利，秦乌子发回来的信息是按照计划回基地，好不巧开始落雨，批给她的车里应该没有雨具。
齐穆望着窗外小雨淅淅沥沥，看了一眼天气预测，马上就要转大雨了。
他取了一把伞，直冲停车场。
去的时候正碰见秦乌子抱着一堆样品从车上下来。
两人隔着一条走道，无言对视一会，秦乌子问道：“雨下大了？”
齐穆刚想说“还好，雨不大”，雨势大了起来，外面劈里啪啦的雨点砸落地面的声音传入二人耳朵。
“现在下大了。”
秦乌子眉眼弯弯，问道：“如果你不急，能不能麻烦送我回实验室一趟，我看你带着伞。”
“走吧。”
齐穆撑开伞，伞面偏向秦乌子，两人缓缓向实验室走去，两人太久没见面，此刻竟生出一丝奇怪的氛围。
秦乌子抱着样品，细想了一下，开口问道：“你要出去？”
“不是。”
秦乌子愣了愣，又说“刚回来。”
齐穆沉默不说话。
秦乌子恍然大悟笑了一下：“那我不问。”
雨打在伞面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充斥着秦乌子的耳膜，她抬头看了看伞面，发现伞整个倾斜朝着她。
秦乌子：“这伞怎么恨不得全遮着我了。”
齐穆：“土壤样品别打湿了。”
秦乌子：“怎么不说怕我淋着雨了，不是说东西没有人重要么。”
这是当时项链被划出划痕时齐穆说来安慰她的话。
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她还记得。
伞扫过头顶的树叶，一大片水抖落下来，突然发出一阵声音，秦乌子抱着样品缩了缩脖子。
伞又偏了一点下来，恨不得把秦乌子包在里面。
“怕你又哭，说以前你都不用顶着大雨去自己搬样品的。”
“哈哈哈哈哈哈。”
秦乌子仰天开心大笑，脚下一个不注意崴了一下，还好齐穆眼疾手快将人拉了起来，确认她站稳后才松开手。
“离我近一点，伞太低了，我不太能看清路。”
秦乌子默默靠近一点，出声问道：“你觉得我变化大不大，比如长高没。”
“没长高，瘦了点，很辛苦？”
“就那样吧。”
实验室墙壁上的本子被换了一批，上面写上了不少东西，各种仪器收拾得很整齐，和三年前没什么太大区别。
秦乌子将样品放在实验桌上，抽了点纸递给齐穆：“擦擦吧，肩膀湿了一大块。”
齐穆接过纸，随意擦了擦，说道：“我还有点事。”
秦乌子：“我就不送你了。”
最近异宠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所谓异宠，就是非常怪异的宠物，一种动物身上有好几种动物的特征，据说极为珍贵的异宠有人的特征，漂亮极了。
这种异宠还未在市场上流通，但据说有人私自在家里饲养，还邀请人去家中赏玩。
不少人因为攀比，私下多方寻求异宠的购买方式。
一旦在市场形成完整的交易链，这件事后果不堪设想。
目前还没有调查出异宠究竟从何而来，但不出意外是实验室产物。
今天齐穆刚收到消息，是有关于异宠交易的线索，他得抓紧时间处理这件事情，尽管他确实有点想在实验室旁敲侧击一下秦乌子，少用点精神剂。
下次吧。
秦乌子对齐穆没有太多畏惧感。
不知道大家在齐穆面前究竟是什么样。
她一直比较随意。
所以齐穆关上实验室的门时，秦乌子已经套好了实验服，将样品一一分开。
关门所带来的一声轻响之后，外界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实验室恢复让人有些难受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齐穆已经走远，秦乌子放下手里的东西，鼓起勇气打开门，门外是空荡的走廊，最近放上了好几排柜子，里面现在还是空的。
她走出实验室盘腿坐在空柜子上，摸了摸头发。
干的。
除了裤脚沾了点水渍，其他地方一滴水都没沾上。
不知过了多久，裤脚也干了，留下一层粗糙的泥沙。
她弹弹裤腿，将灰扫下，现在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头很痛，大概是吹了风，她觉得她的头好痛，为什么头很痛，心也空荡荡的呢，她捂了捂心口，费力大口喘息着，想着东西还没处理完，佝偻着回到实验室，继续她未完成的东西。
在会议室内，苏嵘正将查到的有关于异宠的线索汇报给齐穆。
又是S星。
齐穆不自觉紧了紧压在桌子上的手，面色沉得要下起雨来。
根据最新查到的消息，S星有匿名富商举行了一场舞会，这场舞会其实是一个幌子，目的是不引人注意聚集一批人，待舞会结束后，了解内情的人会进入舞会后方花园内的赌场，在赌场可以通过博弈获得进行拍卖会的资格，而这场拍卖会的拍品，就是异宠。
只是这拍卖会在什么地方，异宠被关在什么地方，他们还未探查到。
舞会即将开始，齐穆得迅速做出决定。
“一队带人在舞会附近等待命令，姜灏负责和我确定拍卖会和异宠具体位置，十队负责接应。”
姜灏：“我负责接应吧。”
齐穆：“你负责和我一同进入拍卖会，发送定位消息。”
姜灏恍然大悟，说道：“将军，我不爱穿裙子的，舞会我总不能穿裤子进场吧，要不换个人。”
齐穆：“一切命令听指挥。”
姜灏：“乌子比我合适。”
这个名字很久在众人面前提起过，只是现在大家记不太清了，只有梅杰一拍脑袋，问道：“那个机灵的研究员，我们一起玩过牌的，她当初在联谊会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现在还有人记得她，说她是雪面罗刹，我都忘了她本来名字是什么了。”
姜灏：“是她，将军您觉得呢。有您在，她不会有危险的。”
齐穆皱了皱眉，复述一遍：“雪面罗刹？”
苏嵘：“她太漂亮，身手也好，不少人这么叫她。”
姜灏：“将军您觉得呢。”
齐穆出了一会神，众人以为他在思考，安静一阵等他发话。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姜灏负责和她沟通，如果她不愿意，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是。”
实验室内，秦乌子在测试粉末的吸附过滤能力，姜灏见她将一堆蓝色液体经过几番操作变成透明无色液体，想着要不要晚一点再和她商量这件事。
秦乌子停下手中的动作，迎起脸笑着问道：“找我有事？”
“这你都猜到了。”
“这不用猜。”
“那我就直说了啊。”
姜灏将他们的计划给秦乌子讲了一遍，秦乌子听着点了点头。
“好啊。”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辛苦你了。”
“带点东西，不算辛苦。”秦乌子笑着回答：“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对了，还有博弈环节才能获得进入拍卖场的资格，这是打算这么办。”
“这个不用担心，齐穆赌得起，积分可以交换，大不了他高价收取，虽然一场的赌注确实很多。”
“多少？”
“齐穆一年工资。”
“那他岂不是为了这次任务下血本了。”
“算是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出发，正好赶上舞会。”姜灏想起什么来，问道：“乌子，你会跳交谊舞吗。”
“不会。”
“那你明天忙不忙，我教你一下，你这么漂亮，肯定有人邀请你跳舞，你一直拒绝难免惹人怀疑。”
“不忙，明天我去找你，齐穆也要学这个吗？”
“他不用。”
“我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
姜灏愣了一秒，难为情道：“他会。”
秦乌子笑了一下，如梨花绽放。
“原来是这样。”
“那我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好。”秦乌子刚一坐下，又想起什么来，抬头问道：“姜灏姐，我瘦了吗。”
闻言姜灏回身打量一番，点点头：“瘦了点，但你一直很瘦，不说我都没过多注意到，还是好好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