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
肩膀被倏地拍了一下，加贺见清和才作出一副才发现有人接近的样子回过身，笑着唤了一声来人的名字：“硝子。”
“哇，感觉被粉红色包围了。”家入硝子一边打趣一边在她对面落了座，“恭喜你终于解禁了。”
好不容易能约女医师出来一次，见面的地点自然选择了她会喜欢的居酒屋。
“当然，也恭喜你——”坏心眼的人意味深长地瞄向加贺见清和的左手，“该说按部就班还是意料之中呢，总之恭喜你们又往前进了一步。”
“不过那家伙的审美比我预想之中要简朴一些呢。”
“因为考虑到我不喜欢太花哨的款式吧，”加贺见清和轻轻摩挲了一下戒面，“而且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诶～莫非……？”
加贺见清和扬起唇角点了点头：“是悟自己做的。”
“明明平时都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候还真是有仪式感啊……”
说着，家入硝子俯下身凑近，试图更仔细地观察一下五条悟的作品。
银制的指环被打成了相思结的模样，只在接口处点缀着蓝宝石作为装饰，简单到说是普通的情侣对戒也不奇怪的程度。
但是这份简单前面再加上一个五条家主手作的名头，可就不好说加贺见清和手上这枚小小戒指的价值要翻上几番了。
“真是沉重的爱。”
家入硝子眨眨眼，给了结论。
就算五条悟在各个方面都可以被叫做天才，可能在繁忙的工作中还能抽空去学习并亲手做成了求婚用的戒指——不但把加贺见清和瞒得好好的，成品虽不华丽却也完全看不出来是新手之作。除了感慨“原来他也会这么做”之外，也就只能说一声“好沉重”了。
“是吧，”加贺见清和弯弯眼睛，“其实之前提过要送我戒指的话，最好是送一枚沉重到让我不敢戴上的……没想到他是这么理解的。”
这么一比倒是她思虑不够周全了……
惯会讨好恋人的少女再次确定了之后也要补给五条悟一枚手作戒指的计划。
“怎么说也是有价无市了，他倒是会想，”家入硝子耸了下肩，“不过这样比起让你‘不敢’戴，说是让你‘必须’戴才对？”
“唯一有资格的人都不想使用它的话，那也太可怜了。”
“嗯……所以就是现在这样了。”加贺见清和歪歪头，暗示：“悟也戴着了，说是等到交换婚戒前都不会摘下去。”
严格来讲应该是“不会摘下去并换成婚戒”，毕竟婚姻届的“改天”到底是被改到了不知多久之后——主要是五条悟已经被求婚成功安抚了下来，正式确定婚姻关系的法律与世俗上的两道仪式，他还是希望能在一切都准备充分后再进行。
“停，”家入硝子悠悠叹了口气，表示并不想接受她的暗示，“悟没有这方面的价值啊。换成他，这时候肯定是真的在秀恩爱了。”
这句话的前提是五条悟在广而告之喜讯的时候已经念叨到她不耐烦了——天知道能让他们这种已经习惯了两人恩恩爱爱如刚陷入热恋的情侣一般的亲友不耐烦的炫耀得是什么程度，再让她去故意挤兑他，那岂不是明明白白的自找不痛快。
“单看外表就是经验丰富到厌倦了的花花公子，结果意外是纯爱派，啧啧……”
“好了，先点单吧。”加贺见清和将菜单递给她，“今天是我和硝子的约会哦，‘无关人士’还是暂时不要提了。”
“刚刚那句请务必让我录音。”
加贺见清和无奈苦笑：“硝子……”
“玩笑啦，我可不想被‘无关人士’追杀。”
家入硝子老老实实开始点单，加贺见清和才将关心的话语调转了方向：“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就那样，说实话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家入硝子似是想起了什么，拧着眉头说道：“唯一的问题是我想尽早拿到资格证，但是学历之类的履历材料有点麻烦。”
就算高专确实有专业的老师来教导她，可名头在那里放着，她离“正规军”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国家考试能通过不就是足够的证明了嘛，非要乱七八糟要求那么多。”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像硝子这样的天才啊。”
“就算你恭维我我也不会开心的。”
话虽如此，女医师眉间的褶皱还是诚实地消了下去，语气微扬地向她推荐起了酒水。
“反正我会想办法的……果然还是喝啤酒吧。”
“我都可以。”
快速点好单，目送走了服务员，家入硝子正了正神色，低声询问：“所以说，发生什么事了？”
能把忙的要死的她约出来，理由当然不止是她需要和好友一起轻松一下。
——作为保守秘密的“共犯”，她也能猜出来加贺见清和说的“有事要商量”是什么。
“是‘将要’发生的事。”加贺见清和纠正道：“硝子你也知道我的‘毛病’，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非要说的话……”
家入硝子接口：“越来越频繁了。”
虽然咒灵不在家入硝子诊治的范围内，但是加贺见清和的身体出问题后，她和五条悟还是第一时间选择同这位同伴通了个气，万一将来有需要也不会毫无准备。
“嗯，”加贺见清和点头，“但是最近，我有一种预感。”
“预感？”
“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透明的玻璃杯中装着免费提供的冰水，冰块被吸管搅动着“卡啦”作响，显示出手的主人并不如面上那般平静。
“最后一次，而且这次，和以前不一样。”加贺见清和抬眼看向家入硝子，“或许也不会很久，但是肯定不是像之前那样几个小时内就能醒过来。”
“悟会给我安排地方，其他人我会说接受了秘密任务暂时不能联系，所以……”
“就只剩下我需要定期给你检查对吧？”
“嗯，能拜托的只有硝子了。”
“哈……”家入硝子头疼似的揉了揉额角，“这和赌博没什么区别了吧。”
作为少数知情者之一，加贺见清和的身体她也没少检查，因此她才知道这样的拜托只能说是无能为力中的小小挣扎而已。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个“毛病”从来没给加贺见清和添过任何麻烦，这次还很“体贴”地给了预警。尽管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理，也还是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
“我最讨厌等待了。”她烦躁地揉了揉长长了一些的短发，丧气地往后一靠，喃喃道：“没事，交给我……就算是最坏的情况，我不会再让你有事的。”
“硝子……”加贺见清和伸出手，覆在了家入硝子不知不觉攥起的拳头上，“不要给自己压力。”
她知道，家入硝子嘴里“最坏的情况”和自己与五条悟最后猜测的应该没多少出入。
其实这也没什么难想到的——
诅咒的力量终于在大发慈悲地延迟了几年后入侵了她的灵魂。
“以前我都没事，这次也会一样的。”她试着给好友打气，也是在安慰自己，“不管是什么情况，我终究是和悟定下约束才能继续存在的。”
她的灵魂是因为五条悟才留在这具身体里的。
“他的约束怎么会害我呢。”
如果她的“理性”将陷入沉睡，不知道是就这样带着身体一起安眠，还是会放出新的怪物来支配躯壳，那也是五条悟能够“处理”的结果。
“是啊……”家入硝子附和着：“最该烦恼的是他才对。”
“他这个最强都做不到的事，自然也轮不到我去做。”
这样调侃性质的发言过去她也说过不少次，可现在却是唯一一次，她无法以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如果谁都做不到……
“嗨～这是客人您的酒！”
豪爽的声音与次第落下的啤酒杯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看上去活力满满的年轻女性服务员笑嘻嘻地从托盘中将前菜一碟碟拿出摆好，然后朝她们微微躬身：“自家的精酿，希望客人们能喝个尽兴喔！”
“阳子！九号桌的！”
“来了爸爸！”
被叫做“阳子”的少女俏皮地冲她们挥挥手，就快步走向了厨房。
“看上去是老板的女儿呢。”
“真好啊，年轻的感觉。”
“硝子你的黑眼圈又重了哦。”加贺见清和笑眯眯用指尖指了指家入硝子的眼下，“身体有负担的话，心也会跟着迅速变老的。”
“今天不是特意出来休息了嘛。”
凝滞的氛围被打破，两人也默契地不再提起刚刚的话题，如居酒屋中的其他人一样享受起了难得的夜晚。
“歌姬前辈据说要开始教师实习了。”
“希望都是些好孩子……不过很难吧。”
“哈哈，毕竟是干这行的，我已经能想象出她发火的样子了。”
“歌姬前辈听到了会伤心哦，‘硝子居然……’之类的。”
“呜哇……”
“……”
“……”
将家入硝子送回高专再回到家时已近午夜，加贺见清和不意外地被特意守着的五条悟一边嫌弃着“酒味好臭”，一边被赶进了浴室。
“只是喝了啤酒能有这么重的味道，你们到底喝了多少。”
隔着厚厚的磨砂玻璃与漓漓水声传来了一道女音：“唔……硝子应该有点微醺了？”
“哈。”
五条悟咋了下舌。
能让那个家入硝子“微醺”的量——还是度数不怎么高的啤酒。
“看来她确实挺担心你的。”
“那可是硝子。”
“你就庆幸现在喝不醉吧。”五条悟靠着浴室门坐下，没好气地哼道：“要是一般情况，现在我就得去接两个醉鬼了。”
“你说硝子的坏话，”夹着水汽的声音软而柔，细品还有些调笑的意味，“她还夸你呢。”
“她？”
少年到青年的时间已足够漫长，五条悟明了自己同期的女医师不可能说多少有关自己的好话，因此语气里全是不信。
水声蓦地停了，五条悟远超常人的耳力能清晰听到紧随其后的“啪嗒”声。
——越来越近了。
“夸你很有仪式感哦。”
身后的门被拉开一小道缝隙，还滴着水的手臂伸出一截，向五条悟展示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倒是有眼光。”
五条悟低声嘟囔着，抬起胳膊勾住了她的手指。
这下两枚戒指就碰到了一起，不是一套，却怎么看都让男人满意。
他没忍住侧头凑上去吻了一下指节处，也并不拦着手中的青葱指尖紧接着缩了回去。
“都是洗澡水……”
“有什么关系。”顿了一下，五条悟拉长了语调：“酒味也沾到我身上了，要不一起洗？”
“……”
一瞬沉默，藕白的手臂又伸了出来。
“衣服。”
“好嘛。”
本就是刚刚把人赶进去的时候太匆忙，特意来给加贺见清和送衣服的五条悟乖乖奉上。
不过那只手抓住的不是衣服，而是他的手腕。
潮湿的感觉更近了——
水蒸气与加贺见清和一同探出来了一部分，他能看到她湿漉漉的发顶，能感受到有温热的水滴落在他的掌侧。
但是更加明显的是几乎贴在他手腕上的鼻与唇。
空气的细微流动证明她在嗅着他的味道，只是几秒，五条悟就看到她仰起头。
“果然在骗我。”
没什么控诉的表情，只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迅速说完，她就以更快的速度带着衣服退了回去。
“啪。”
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五条悟摸了摸鼻子。
熟悉的沐浴乳的味道随着他的动作钻入鼻尖——不知道是他不久前留下的还是刚刚被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