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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幕:树与鸑鷟(1 / 1)

树叶球开始飘散,雾月被树冠推进树洞。就在刀刺快刺到她眼睛时,雾月缠着蛛丝的手抵上刀刺,瞬间无数铁丝像藤蔓攀附上巨树,“嗡”的发出一阵阵金属音,下一秒那些刀刺都被震碎了。巨大的香樟树开始从根裂开,树干承受不住树冠的重量,整颗香樟树直接从中间断裂倒下,整片森林也都随之枯萎。

“不!不可能!”树妖咆哮。

“雾月,多亏了你扔上来的蛛丝牵引了这树妖的真身。”这时左离从掏空的树洞底飞了上来,单手托着一个大水球,少女还在里面沉睡。

“混蛋!你们竟然抓了小梦!”树妖恍然大悟,原来是调虎离山,左离趁他越过领地追捕雾月的时候,回地下树根抓住了他的软肋,还布下阵法,然后雾月假装被他二擒,请君入瓮!

左离的十二级金法·金藤拨音,由十一级金法·千刀万剐搭配使用,每一道蛛丝都会变成金属丝,在一定区域由施法者差遣,连接成一张巨大的地网,一旦木系妖类进入地网范围就会触发,只要贯穿妖的真身,木系妖类就必死无疑,毕竟金克木。雾月在土壤里埋的蛛丝就是为了完成地网连接,往洞口攀蛛丝是为了贯穿这妖术的真身,被捉时留下蛛丝也是为了闭环地网。以前在捕猎队执行任务的时候,雾月和左离没少和妖怪厮杀,这套配合她太熟了。

“都说了在跟你做交易,可你自己失信了。”雾月眯眼瞧着这倒下的巨树,笑得娇媚,“我会把你还有这女子的皮都剥下来做灯笼。”

“不!求你不要伤害小梦!我可以成为你的奴仆,只要你放过她!”树妖苦苦哀求。

“这可是你说的,缔结契约,成为我的妖仆。”雾月等的就是它这句话,她从《千灵宝鉴》学了套收揽妖仆的古法,只要妖怪心甘情愿,滴血缔结契约,就能成为她的妖仆,一生一世听命于她。

“我愿意缔结!”一缕洁白的烟雾从香樟树干里飞出来,融进了左离托举的水球,不一会儿,一滴绿色的血液“啵”的一声从水球里钻出来,飞到了雾月面前。

雾月双手结印,念道:“彼情彼愿结此缘,服者为仆侍终身!契约书·妖仆!”

一道黑白卷轴忽然浮现在空中,缓慢展开,绿色血液受牵引滴在了上面,浮现出树妖的画像、物种、以及名字:梦果树妖·自风来。雾月从手上的伤口挤出血液,滴入画卷,一条血痕从雾月的名字画下来与自风来的名字相连,最后浮现出“雾月主人,缔结成功”八字。“叮”的一声,画卷卷起消失在空中。

“这下可以放过小梦了吗?”水球急切地问。

雾月点头看了左离一眼,左离放开了手。哪知水球刚漂浮起来,沉睡少女蓦的吐出一口鲜血,表情也痛苦起来。

“小梦!”水球吸收着那些血液,颤动起来,“等我,我给你找新的血液!”

雾月好奇地问,“你跟这女子是怎么回事?”

“我是修炼了两千年的梦果树妖,小梦是我喜欢了一千年的女子,她早在一千年前就死了,我用内丹凝成水球续养着她的尸体让她不腐烂,用精血喂养她残留的一魂,这样就好像她一直活在我身边。刚刚我被你们打伤,精血供给断了,小梦的残魂开始不稳定,一旦水球破裂,小梦就会残魂归天!你们放我去杀个人回来好不好?”

如果不是耗费了这么多精气,以他两千年的修为,打败他俩轻而易举,雾月感慨真是走运。她从怀里拿出《千灵宝鉴》翻了翻,其中一页《残魂》写着:人有三魂七魄,残留一魂续养有违天道,鬼魂缺失其中一样会无法投胎转世,残留一魂养于尸体中也不过是沉睡不醒的活死人,需不断耗费精气和血液供给才能维持表象。

“风来,不要再杀人了!”水球里的少女忽然睁开了眼,紫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小梦你醒了!这是真的吗?我已经等了你一千年,还以为……”水球剧烈的旋转起来,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雾月和左离都惊奇起来,一缕残魂还能苏醒这种事在三界闻所未闻,古书都没有记载。

少女轻轻触摸着水球,眼神充满了忧郁,“风来,一千年前你为我失去了修炼成人的机会,千年后的今日又是你渡劫成人的时机,你为我一缕残魂而残害生灵,早就为天道所不容,我不愿你再错下去,否则罪孽加重,你天劫难渡,我不希望你再次因我失去化形成人的机会。”

今日渡劫!难怪他缔结的那么爽快!雾月可不想好不容易缔结的妖仆在渡劫中死去,原以为自己走运,实际是个烂摊子,等会她还得废力助他渡劫。雾月凑到左离面前,疲惫地问:“折吻和赵阿旭他们呢?”

“他俩被我安置在一个山洞里,洞口施了护盾,很安全。”

“不,他俩单独在一起才是最危险的。”

“……”

某处山洞内,赵阿旭在烤着一只山鸡,一旁的折吻闻着烤鸡味一脸嫌弃,他捏着鼻子哼哼唧唧:“死人类,你去洞外烤鸡不行吗?烤鸡闻起来好臭哦!”

“外面有妖怪,左兄交代了让我们别出去。”赵阿旭没好气地说。

折吻直接走过去把烤鸡棍拿起来扔出了洞外。

“你有病啊?你扔了,我们吃什么?”赵阿旭站起来怼他。

折吻抓起一只拔完毛的死鸡生啃下去,一嘴血,他不屑道:“胆小鬼,你不敢吃生的吗?”

赵阿旭忍不下去了,也把折吻手里的死鸡夺过扔出了山洞外。

“死人类,我跟你没完!”

“有本事别用法术!纯肉搏!”

“轰隆隆”!一声雷鸣响彻苍穹,青色闪电不断闪现,然而晴空万里无云,滴雨未下,这种天气真是奇观。紧接着天边卷来了一阵龙卷风,伴随着雷电交加,朝某个方向迅猛席卷。

“看这天气,还有一刻钟你的天劫就要来了,自风来,你快放开小梦吧,不然天雷会连着她一起劈。”雾月瞅着远处的闪电和龙卷风,心里莫明不安,这是她第一次亲临渡劫现场,过去只听过没见过,传闻里的渡劫对于他们而言是十分恐怖的。

“不!我只想和小梦永远在一起,我离开她,她会魂归天际的!”水球仍然固执着。

哪知少女掐住自己的脖子,痛苦地说,“风来,你在逼我自杀,我不想伤害别人,更不想伤害你。放我走吧,我要回归我本该去的地方了,你也应该好好渡劫成人,开启新的人生。”

“小梦……一千年了,我等你一千年了!”水球剧烈的翻滚着,看到少女掐着脖子的手越来越使劲,脖颈一片紫红,它终于还是心软听从了,“别!小梦,我放你走,你别伤害自己了,我放你走!”接着水球又提到雾月,“主人,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见自风来终于进入正题,雾月连忙道:“你直接说。”

“帮我留住小梦一小会儿,我渡劫成功后,想让她看看我化形成人的样子。”水球哽咽着哀求。

意思是让她耗费精气保存少女肉身和残魂一会,可雾月现在也没剩多少精气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他渡劫成功,刚要开口,却被左离抢先答应,“好,我们帮你。”雾月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左离对她点头示意他能耗得起。

左离用精气化出一个紫色的方形气盒,水球将少女渡了进去。之后,水球飞到远处空旷的地方,恢复了他的真身:一颗巨大的梦果树,二十丈高,三丈宽,拥有着紫色的叶子、洁白的树干,树冠中央结了一颗血红的心形果子。没过多久,这果子自然掉落在地了,梦果树妖还让雾月捡走了它。

龙卷风夹着青色闪电到来的时候,梦果树周围的杂草都被连根拔起,飞上了天,站在山顶的雾月和左离都被大风刮起了衣袂长裙,眼睛被吹得睁不开。

等他们睁开眼时,二人竟发现身处一座孤岛,一个紫发小女孩正站在二人面前捧着鲜花微笑,她跟小梦长得一模一样。雾月想跟她打招呼,却见小女孩直接穿过她的身体走了,雾月和左离这才明白他们误入了梦果树妖的心结梦境。

小梦本是鸑鷟之女,却因为不会飞,从小被鸑鷟父母遗弃在孤岛。岛上有颗梦果树,紫叶白桩,其枝能触高山,其冠可遮半岛,其身可环二十人。梦果树老开口嘲笑小梦身为五凤之一的鸑鷟不会飞,十岁的小梦却听不懂他的嘲讽,还一直乐呵呵地给他修理枝叶,浇灌露水,捉掉啃食它的虫子。见她不论春夏秋冬一直睡在父母留下的鸟窝,梦果树开始心生怜悯,让她住进了自己的树洞里。小梦兴奋的在树洞里搭起了鸟窝,梦果树妖问她为什么不做床,她说鸟窝有父母的味道。

有时候,小梦望着天上的飞鸟,会发很久的呆,梦果树就跟她说,其实她只是被封印了,等他修得人身,就会找法子解除封印,在那之前她要听话快乐的长大。小梦还真信了,不再羡慕飞鸟,天天开心地给梦果树施肥催他快点修得人身。那时梦果树妖还不能移动,他们就这样一直在孤岛相依为命生活了多年,渐渐的,小梦长成了美丽动人的少女。

冬季某日,小梦出去捡柴火,在海边发现了一名昏迷的英俊少年,他的背上有一对鸑鷟之翼。小梦背着少年去了树洞,给他清理伤口敷药。梦果树妖说少年身中剧毒,她便顶着风雪爬到山崖去采集稀少的药草,还脚滑从山坡滚了下来。她拐着脚回到了树洞,熬药喂他喝,自己累了就靠着树干睡觉。

少年醒来后,十分感谢小梦,他去外面捡了些木料,给她打造了床和桌椅,看到精巧的成品,小梦扑闪着小鹿般的眼睛,笑得很甜。小梦第一次学着人类做了顿饭,吃饭间,少年表明了他的来意,他是鸑鷟二王子,父王病危,神医说只有在半月之内找到千年梦果喂他吃下才能救活。于是他四处收集了各种千年梦果树的传说,按照各个版本的地址一一寻觅,最后一个传说之地在海上的孤岛,渡海的船上他不小心遭人下毒,被推下了海,还好得她所救,但现在他只剩一周时间了。

小梦感动于少年的孝心,同时保持沉默,这个少年不知道他现在待的地方就是梦果树。梦果树修行一千年才结一颗果子,果子需要四十九日成熟,如果第一颗果子能自然成熟掉落,他就可以修得人形;而如果被人取走第一颗千年果,只能再等一千年。人类若想摘走结在树上的果子,必须得让梦果树心甘情愿,强摘的话,果子会瞬间腐烂。现在,果子仅剩八日就能自然掉落,而二王子必须在七日前拿到果子救父,只差一日!小梦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已经心悦二王子,但她绝不想伤害梦果树妖。

雪花下得很大,打雪仗打累了的小梦躺在了雪地上,二王子也学着躺下,小梦的笑容在飞舞的雪花中明媚而灿烂。他凑近小梦忽然问:“小梦,有没有人夸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小梦明亮的眼睛愣愣看着他,脸红着摇了摇头。二王子微笑着执起她的手,温柔地说:“如果可以,我想看一辈子。你愿意和我走吗?”小梦目光闪烁,单纯稚嫩的心在他诚挚的眼神里彻底沦陷。

孤单矗立的梦果树将一切收进眼里,但是它只是一棵树,什么也做不了。

和少年在一起的每天都很开心,倒计时只剩一天的时候,小梦失眠了。地上的二王子睡得很恬静,她看了眼,便起身出去了。外面的风吹得很冷,她坐在树下看着黑漆漆的夜,天真无邪的脑袋此时第一次有了忧郁。忽然一堆树叶从头顶灌了下来,她抬头一看,梦果树妖正挥舞着树叶,它伸长树枝在雪地写了几个字:你真的喜欢他么?

小梦沉默半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皑皑白雪盖在他身上一层又一层,梦果树妖突然感觉自己很老了,良久,树枝又写下几个字:你拿去吧。

“可是只差一日你就可以修得人身了!我还没来得及看你变成什么样子呢?”写下这句话,小梦红着眼抱住了梦果树,树干太大了,她只能抱住小小一片,无法抱住它的全部。她吸了吸红红的鼻子,不一会儿眼泪像珍珠一样大颗大颗掉落,她又继续写道:我把你一起带走好不好?

梦果树听到这话,悲痛里隐隐生出了一丝欣慰,写着:傻丫头,我是树,落叶生根后走不了的。千年过后我还有机会成人,而如果你错过他,就没有机会了。

它不是不可以被挖走,但爱情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

她一怔,抱着梦果树妖哭了好久,然后在他身边睡了过去。当她第二日回到树洞里时,却发现空空如也。只见桌子上留了张纸条:等我,三日后,我回来娶你!

小梦感觉不妙,出门再看,梦果树上唯一的果子已经没了,她明白是梦果树妖亲自给了!小梦觉得十分愧疚,在剩下的三日里尽量弥补他,陪它说笑、帮它打掉雪花、还捕来一窝子松鼠放在它树枝上,生怕自己走了,会令他寂寞。梦果树妖也很珍惜地过着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三日很快就过了,而二王子并没有来接她,七日过了,还是没有人影,小梦开始郁郁寡欢,不吃不喝。梦果树妖看着伤心不已的小梦于心不忍,对她说:“我有办法让你飞起来,那样你就能去鸑鷟国找他了。”

“真的吗?”小梦瞪大了紫亮亮的眼睛,泪珠还挂在鼓鼓的脸颊两旁。

梦果树妖抖落几片嫩叶给她擦拭眼泪,严肃道:“你我会用秘术临时破除你的封印,但你只能以鸑鷟形态维持三日飞行,一旦三日后你飞不回来我这里,你就会永远变不回人形了。”

那是梦果树妖第一次看到小梦笑得那么灿烂,像绚烂绽放的向日葵。小梦终于变成了会飞的鸑鷟,她欢快地绕着梦果树飞了好几圈,最后在梦果树妖的催促下才飞向了远方。

自由翱翔的感觉是真的美妙无比,小梦乘风穿云,按着少年曾说过的方向倍道而行。

飞了一天一夜,她终于看到了鸑鷟国的京都。她飞下停在树上休息,听到人们都在议论二王子今日即将举行的婚事,迎娶的妻子是鹓雏族最尊贵的大公主,据说二王子为了获得大公主的芳心,还特意去寻来千年梦果讨好。

小梦的脑海顿时轰炸,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像掉进荆棘洞,每听一秒,荆棘的长刺就会刺进一寸!少年竟然骗了她!她相依为命的梦果树,费尽千年才结成的果子,关乎化形成人的果子不过是他的消遣而已!

她张开翅膀,猛然飞向那座高耸的宝殿,宝殿明明近在眼前,她飞起来却觉得遥远无比。

“好美的鸑鷟!”街上的人们都惊诧地看着空中美丽的鸑鷟,这只鸑鷟的紫色羽毛十分华贵夺目,散发着一般鸑鷟没有的绚丽光彩。有人却发出叹息,“可前天有妖怪扮成鸑鷟刺杀二王子,现在全国下令严禁以鸑鷟形态飞进皇宫,否则当作奸细,格杀勿论。”

可惜早已飞远的少女没有听见,她只想着要快些飞去问个明白!她想让他归还梦果!

寒雪飘落大地,整个天空灰蒙蒙的,高塔顶层出现了几个影子。

塔上的二王子看到了半空中突然冒出来的一只鸑鷟,眉头一蹙。

又一只妖怪!竟敢这么明目张胆!

他冷声喝道:“全部将领听命!准备弓箭!”

近了!更近了!少女心中的愤怒在涌动!狂风咆哮着,她听不见那声高呼,也没看到下方,一枚枚锋利的箭头都对准了她!

她的眼里只有高塔上那熟悉的人,少女的爱恨化为疯狂的执念,令她不断飞往!

少年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鸑鷟,冷漠地拿起弓箭对准她,缓缓拉紧了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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