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 1)

穿梭这个时光机器并没有让檀昭感到过多的难受,但当她的身体出现在一万米高空的时候,她的身体、她的器官、她的灵魂仿佛都在互相追逐。

就在那一刻,太阳昏暗了。

檀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方向和平衡,面对暗下来的天空,和呼啸的风,她试图冷静地控制呼吸频率,但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一阵恐惧袭来,她瞪大了眼睛,她的血液开始沸腾了。

地面是一望无际的山谷,酷热到令人窒息的向毛毯一样的空气,笼罩着整个未来世界。她在原来的世界也经历过几次热浪,但都在地下城平安度过,而且作为研究员她很少离开基地,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浪,难免手忙脚乱。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檀昭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让氧气面罩消耗得太快,她必须成功迫降,不能让过去十几年的努力白白浪费。

即便是四百年之后,在这个星球,也没有人真正地活着,所有人都在尽量地用仅剩的氧气来充填自己的肺部,以求苟延残喘。

檀昭飞快地打开防护罩,脑子也在飞快地转动着。她必须避开那些尖锐的岩石和广阔的海洋,找一个平稳的平原或是交错的山林……但是,她更关心四百年后的地下城基地的位置,她不能降落在离基地太远的地方。

她记得在开启仪器前,塔斯说过会在实验室里秘密地安置一些氧气设备,这也让她意识到,或许在这个地方,找到基地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人能确保四百年后的地下城还存在着,而不是灭亡或被其他新兴基地占领。

风似乎将她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在巨大的冲击下,防护头盔的玻璃罩裂开了几条缝,雷鸣般的声音很快刺激着她的耳膜。她慌乱中只能就近选择高低错落的山谷森林。

檀昭颤抖着——不知是由于恐惧还是紧张——但至少她已不再不知所措。她紧紧抓住防护服的扣子,好控制自己在空中的平衡。

树木的撞击就像是愤怒的怪物们,眼看着崭新的防护服在一次次的碰撞中产生新的裂痕,树枝们在以惊人的速度把衣服劈开,就像在麦田里收割成熟的麦子。

檀昭已经接近地面。

碰撞一直敲打着她的头脑,她的灵魂,越来越响亮,似乎要把她的头颅震破……檀昭的世界变得一片黑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陷入一片漆黑。

她的身躯重重地砸向地面,卷起一片尘埃。

这里的山脉绵延了一百多公里,耸立着数十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它们仗着无法匹及的高度,肆意妄为地绽放着荒野的美丽。

除了野生动物,这片山地很少有生物穿越。因此,在氧气变得珍贵的那一天起,这里就成了适合幸存者建立避难所的最佳位置。为了生存,人类不得不压缩了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间以及资源,但即便如此,短短六十年的时间里,人类依然减少到了不足十万人。

时间是二四八一年九月七日。

檀昭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确认自己降落的时间地点。防护服已经支离破碎,无法支撑她第二次的时间穿梭,甚至无法保证她的安全,这也就意味着她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基地,并且确保这个世界的时光机器能够正常使用。

只是在一番检查过后,尽管防护服起到了关键的保护性作用,但是由于万米高空直坠木林,她身上大多数佩戴的科技仪器都无法继续使用。不管怎样,这对檀昭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她只想完成自己的目标,至于回到那个看不见任何希望的世界,并不是她考虑的问题。

檀昭脱下身上受损的防护服,看着四周遍野的森林,心跳像汹涌的波涛滚滚而来,强劲而有力。这地方可比四百年前好多了,阳光明媚,就连杂草都能茁壮成长——看来这个时间点的星球已经恢复了一定程度的生机,或许没有人类的掠夺,世界会更加美好。

她享受在这里的每一分钟。

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檀昭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激动的情绪,拿上必需用品,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像一只幽灵飘然而过,只有便捷式运动衣摩擦肌肤的声音在这片森林中回响。

她没有见过真正的植被,在二零八四年的世界里,植物早就因为缺氧而大面积死亡,从她出生起,对于植物的印象只有课本里出现过。但眼前的这些绿油油的一片却和课本里描述得不太相同,像是一团海底的藻类轻薄地附着在地表上。

为了解决人类的生存问题,科研人员只能抱着那万分之一的希望通过时光机器传送信息,令人惊讶的是,真的有人从对面传送了消息回来——也就是要求檀昭本人来到这里的讯息。

星球上的适合人类呼吸的氧气即将枯竭,各种资源也逐渐走到尽头,全人类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然而这一切都仿佛一个既定的拼图,只是等待着人们将分裂的拼图按上去,所有的结果都是已知的,只有拼图的人才一无所知。

檀昭不敢胡思乱想,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四百年后的地下城基地。

即便是四百年后的世界,适合她呼吸的空气也依然稀薄,悬挂在头顶的阳光使得空气燥热难耐。而身上的便捷式运动衣无法抵挡太多的紫外线,她只能马不停蹄地前行,在这片陌生的森林中穿梭。

说是森林,其实也只是一片光秃秃的树木,仅存的那么一点绿意也只是攀附着他们的进化出来的厌氧型植物。

“就选这里吧。就算再走下去也只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小路,况且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檀昭的余音在暮色昏暝的森林里回荡,似乎吵闹了点。

她将塔斯给她的探测仪拿了出来,直接插入地面的泥土里。

探测仪只有十厘米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钻进了地底,紧接着檀昭的面前就浮现出了一道透明的光,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数据,而且这些数据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更新着。

等待的过程中,檀昭意兴阑珊地扫视天际。

四百年后的世界似乎和自己的世界没有什么变化,但檀昭紧抿的嘴唇并不是因为不耐烦,在她过去的那二十年经验里,让她隐约察觉到某种潜藏的不安,一种近似于畏惧的紧张情绪。

当初第一次走到地下城以外的世界,所有关于外界危险的理论知识突然都涌上心头,把她吓得四肢发软,事后想起难免莞尔。如今她已经是经验丰富的研究人员,眼前这片陌生的森林也不过是又一个广袤黑荒,她早已无所畏惧。

然而今晚是个意外。

四方暗幕中有种不可名状、让她汗毛竖立的惊悚。她首次来到未来世界,处境只比以前更加恶劣。阴森冷风吹得枯枝摇摆,宛如狰狞活物,檀昭自从清醒过来就觉得自己受到一种冰冷且对她毫无好感的莫名之物的监视。

此刻她只想探测仪尽快扫出结果,然后根据数据找到自己的避难所。

当初人类为了争抢生存机会,战争应运而生,生态遭到严重破坏,不仅是人类,就连植物和动物也遭到大面积损坏——然而四百年后,这些生机似乎正在逐渐恢复。

檀昭不清楚现在的幸存者有多少,但是照目前情况所看,人类的生活并没有得到更好的改善。

-

幸存者中有这样一个传说:他从北方来,穿过连绵焦土的群山。他徒步而行,手中缰绳牵引着一头负重的马匹。当他出现时,意味着危险悄然登临。

时值黄昏,森林之外是绵延的橙黄色,而森林之内是交错纵横的枯枝。林间小路空空如也,空气燥热难忍,陌生人肩头却围着黑绿色披风,格外显眼。

他在溪流前停了一会儿,看着旁边散落一地的十分违和的防护用具。在这个时间点,很少有幸存者会离开避难所。

陌生人没有继续沿着溪流往下。他牵着马沿着脚印走到那片森林中去。这儿叫做黑顶森林,除了被现实折磨到崩溃的精神病患者,几乎没有人蠢到独自进入这种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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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昭抬起脑袋打量着来人。陌生人仍穿着斗篷,僵硬地站在十米之外,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自从幸存者人数不足一万,人们终于意识到团结的重要性,因此在基地中很少会出现异心之人。但她的父亲却从小教育她,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这种陌生神秘的未来世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并不一定代表着幸运。

能独自离开基地在外游荡的,都是有一定本事的。

“我在寻找避难所。”檀昭说着话,眼睛却在打量面前的男人。

陌生人是个俊美的青年,有双灰色眸子,举止优雅,结实得像把磨得锋利的杀猪刀。手里牵着那匹健壮的黑色战马,比檀昭至少高出一个头。他穿着黑色作战靴,黑色冲锋裤,腰间挂着黑色鼹鼠皮手套,只有腰腹侧边的多功能军刀在闪闪发光。陌生人不足二十五岁,但他绝非等闲之辈,最起码身上的行头就表明了他的不俗。

而他身上最耀眼的行头,自然是那件既结实又柔软的青黑色兽皮斗篷。

她敢打赌,那件斗篷的野兽皮一定是他亲手剥离的。檀昭心中一颤,不禁思量。假如自己刚穿梭时间来到一个陌生的森林,而身上所有的防护用具都在之前因为损坏而被抛弃,她该如何避免危险发生呢?

“避难所叫我追查野虎行踪,一路来到这里发现了你的踪迹。”陌生人说道:“这附近有荒废的基地,现在过去你还有一线生机,我做了气味伪装,野虎短时间内不会来骚扰我们。如果你愿意同行,眼前就有好长一段路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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