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成谶(1 / 1)

这几日的朝堂上,皇帝实是心情大好。

庆贺龙子诞生的千人宴筹备得如火如荼,全国各处也佳讯频传。

就连一贯不识时务的北方鞑靼,近日也遣了使臣携带金银、珠宝、象牙、锦绮等进京朝贡,求娶大乾贵女,姿态甚是卑微。

温昭仪这龙子果然是福泽深厚的天选之子。

沈琅龙心大悦。

正与朝臣们闲谈,和风如煦间,一位不识时务的御史大夫突然出列,上疏欲弹劾工部侍郎温裴文。

这温裴文来头不小,正是刚诞下龙子的温昭仪的长兄。

这李御史奏称温裴文纵温家家奴打杀佃农。

温家倚仗着温昭仪新近得势,在老家横行无忌,想方设法地增租夺佃、克扣佃农收入,激得一众农民聚众闹起事来,抗租斗争。

温家居然派人直接打杀了领头聚众的几名佃农,闹得满城风雨。

皇帝听完面若寒霜,千人宴在即,举国同庆,怎会有如此冥顽不化之人,弹劾起温昭仪的长兄,要是处置了这事,回头温昭仪不知该如何哭闹。

“朕知道了,自会着人好好查证。”

沈琅冷冰冰敷衍道,心烦意乱。

朝堂上一时间十分寂静。

张遮正要出列说些什么,顾春芳赶忙拉住爱徒,对其摇摇头。

张遮扣着奏折呆了半晌,终是作罢。

沈琅摆摆手,“众爱卿无事就退朝吧”

下朝路上,顾春芳问张遮,

“方才皇上面色已是极为不善,你怎得还要出列,是有何要事启奏?”

“学生近日左思右想,觉得河州之事恐迟则生变,实在忧心,想奏请皇上彻查河州赈灾案。”张遮答道。

顾春芳心底暗叹一声,这一根筋的门生!真的傻乎乎差点做了出头鸟。

叹完他和颜悦色道,

“之前同你说过,凡事慎重则必成,轻发则多败。须得谨记于心才行。

你得先护住自己,方能帮得到他人。”

几天后,朝堂上又发生了件不大不小之事。

之前朝会奏请弹劾温昭仪长兄的那位御史上被皇上狠狠罚了。

原来,皇帝派人去查证,发现此事原是天教伺机撺掇奸民作乱。

今日朝堂上,便有人站出来弹劾那位李御史,说其不分青红皂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甚至称其与天教勾结,诬陷朝廷命官。

沈琅罚了那李御史杖责六十,那御史已是近天命之年,这六十杖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见此,张遮不及多想,出列奏请道:

“恳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凡涉及天教作乱之事,无不错综复杂,需得谨慎查清原委,方能断言。贸然杖责,未免处罚过重。”

张遮更是直言这几年天灾人祸频发,许是“雨泽稀少,麦收歉薄”,再遇上增租夺佃,农民聚众滋事之源头也许并非天教,而是饥寒所迫所致。

皇帝看到张遮出列那一刻,便开始觉得头痛欲裂。

这该死的张遮,沉默寡言的一张脸,无趣乏味的一个人。每次见到此人便极不痛快。

张遮这一番话下来,皇帝越听越是郁结难消,在心中大骂。

自己治下如此一个民康物阜的太平盛世,到了这块粪坑之石口中,怎得就变成灾祸频发,百姓饥寒交迫。

沈琅高高地俯视着张遮,语如寒冰,

“张卿言外之意可是认为朕听信谗言,妄下断语?”

“臣不敢,臣恳请陛下着刑部仔细查证,再断是非。”张遮沉稳恭敬回道。

沈琅脸色阴沉欲雨,立马就要发作,强忍之下道:

“如此,着刑部前去仔细查证便是。”

想想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着实憋屈,郁愤难平,又冷冷说道:

“既然张卿认为朕处罚过重,那么李卿那六十杖,汝便替他担上三十吧。”

说罢捏着眉心不耐地摆摆手,

“今日若再无要事,便都退下吧。”

顾春芳和姜伯游虽急,也心知是无能为力。

这张遮,怎么字字句句都精准地敲在陛下的痛脚上。

今日这顿廷杖,怕是逃不过了。

午门外,张遮和李御史被押着杖责,虽有顾大人帮着打点一二,监刑官没有着实往死里打。

但这实实在在三十廷杖下来,两人背后都已是体无完肤,衣袍血红一片,张遮咬牙强自忍耐,李御史年事已高,昏死过去。

顾春芳派人护送了张遮回家,张母看到爱子如此惨状,饶她早已是逆境里百炼成钢,也是心疼得双眼通红,只得咬紧嘴唇,使劲将泪水往肚里吞,不想让自己在儿子的同僚面前失态。

张母谦和有礼地送走刑部的人后,细心为儿子换衣,上药,心痛难当。

这孩子从小就吃了很多苦,因为瞒着她吏考被她狠狠打过,当时也是被打得血淋淋一片。

后来为父申冤也受过重刑,仍是一身傲骨多少廷杖都打不断。

这回朝堂上受了杖责回来,张母眼瞧着他怎得整个人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倒像是身上有东西被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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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纪殊同邀了姜雪宁过府中赏螺子石,着人煮了些宜州云雾茶,两人正喝茶闲谈,下面人突然来通传,说是张遮母亲来纪府有事相求。

纪殊同赶紧命人将老夫人请进来。

几人一见张母均是吓了一跳,几日不见,老夫人瘦得令人忧心,形容憔悴,疲沓不堪,双目噙泪焦急万分。

“纪大公子,老身贸然前来叨扰,实在是一筹莫展想求您去帮帮忙。”

众人此刻方知张遮前几日在朝堂被杖责之事。

那日受了廷杖归家后,一直身体硬朗的张遮竟是一病不起。

张府没有下人,老夫人连着几日贴身照顾,几乎不眠不休。

张遮又是极孝顺,不忍心看着母亲一人操劳,白天趁张母出门买菜,起身帮母亲分担些家务,谁知因着连日高烧不退,竟是一头栽倒院中,摔得头破血流,昏倒当场。

张母回来看到,想将人扶进屋,自己却是年事已高、力不能支。情急之下赶来纪府求援。

姜雪宁和纪殊同一听,心中焦急万分,立即去请了李长安,几人一起动身往张宅赶去。

进了张宅简朴的院子,便瞧见张遮昏迷在地,紧紧闭着双眼,眉头还是如往常那般微蹙着。他头上鲜血已然凝固,伤口被干净帕子压着。

姜雪宁远远望见,痛楚立时便在五脏六腑中疯狂地翻涌,喉头苦涩难当。几人涌上前,吩咐纪家的几名随侍小心地将人抬去内屋。

安顿下来后,李长安上前为张遮看诊,她是太医院女医官,比寻常大夫还可靠些。搭脉后,李长安神情凝重不安,

“张大人气息微弱,脉象紊乱,许是伤后连日高烧不退,肺腑也有所损伤。”

众人听后均是忧心忡忡。纪殊同立即派人按李长安开的药方去药铺抓药。

从进得张宅开始,姜雪宁便努力抑制着自己的眼泪。此刻,她喉咙仿佛被堵住,声音哽咽问道:

“李姑娘,为何张大人还未醒转。”

“许是因着杖责后伤口不愈,张大人连日高烧反复,又狠狠栽在院中青石上,想来是因此伤及了头部。”

窗外树影斑驳,点点阳光透窗洒在张遮往日里清瘦冷峻的脸庞上。

姜雪宁心头袭过一阵又一阵揪心的疼痛,视线渐渐模糊一片,一滴滚烫的热泪毫无征兆地坠落,然后便是源源不断,再也止不住。

张母一早便认出,这位就是数月前来家里的那位姑娘。

她强忍着自己内心强烈的悲戚,伸手牵过姜雪宁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安慰道:

“没事的,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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