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得患失(1 / 1)

自姜雪宁来了之后,张遮将原本自己的卧房让于了她,自己则睡在驿站库房旁一间最小的客房。

离众人居所都有些距离,胜在僻静。

她走到张遮门外轻声问道,

“睡了吗?”

人没睡,黑暗中摇曳的烛火,映出那个定定站着的清瘦身影。

姜雪宁提着灯站在门外,耐心地等着。

门吱呀开了,屋内一片静寥。

她踏进房门,开门见山,不给他任何机会逃避。

“我跟你一起去河州。”

“不可以。”

张遮坚定地斩断她的来意。

“为何不可?”

她再近一步,抬起小脸凝视着他,赌气一般语气生硬,又强作镇定。

张遮在身侧的手掌蜷了蜷,

没有退,

也没有说话。

“我与你同去。”

姜雪宁将灯放在桌上,声音低下来,倔强的神情稍稍缓和下来,

“我想与你同去。”她柔声又说了一遍,

一双手臂突然伸出将他合腰轻轻环住,

柔顺的发丝蹭到他颈窝儿,让他一颗心无可救药地软下来。

“雪宁,”

张遮任她这样抱着,抿了抿唇,眼神被烛光照得氤氲,语气柔和温声道,

“去河州,我自身难保,

如何护你周全?”

她仰眸,两人已近至交睫,那颦蹙的眉,清冷狭长的眼俯视着她。

“我知道,这回便让我与你一起,可好?”

她一如既往地执拗,

但声音惑人已极却不自知。

张遮喉头微咽,俯视良久,眼神落在她的鼻尖、她的唇瓣,落在眼前这张让他沉溺了两世的脸,泛着如月光银辉的瓷光,带着无比固执的冲动,让他的理智下一瞬便要失守。

隔了两世,她还是就这样站在自己身前,坦坦荡荡地剜开彼此的心。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垂下的手臂,慢慢收紧,将怀中人搂紧在胸前。

“不行”,

挤出的声音艰涩,在姜雪宁耳畔微微发抖,

“绝不能让你犯险。

姜雪宁盯着屋内跳跃的烛光看了许久, 使劲眨了眨酸胀的双眼。

声音瓮瓮,“可是我担心你……”

她有时真的很痛恨上苍,

让她重活一世去挽回一切,却也让她最在意、最不想伤害的人带着记忆归来。让他们之间隔着上一世的痛苦与磨难。

明明现在他们已然放下那些心障,靠得便如此刻这般近,

命运又开始弄人。

她本已打算好,

等到与他一起再为孜州做成些事,

等到她成功地救回公主,她便劝张遮辞官。

谢危不久将举兵谋反,以张遮这耿直中正的性情,迟早丢了性命,倒不如与她一起去游历山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反正自己有的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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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前去,你会死的……”

姜雪宁眼泪直往下掉,她哽咽着没有说完那后半句,

哪怕死,这一世也想与你一起。

张遮还是无言,

突然曲起手指,带着薄茧的指腹默默帮她擦去顺着面颊滚落的泪水。

张遮哪里不清楚去河州的前路呢,只是他不想将她一起卷入漩涡。

哪怕无法活着走出河州府,知道姜雪宁在蜀地平安自在地活着,自己也能瞑目。

沉默中凝视着,呼吸抑制不住微颤。

他忽然低下头去,去吻那绯红而潮湿的眼角,再到脸颊,再到唇间,温柔地、带着无比眷恋,却是比露水沾花瓣更轻。

姜雪宁贪恋地读着那双清冷长眸,摇曳的烛火中澄澈明亮,

他太善于敛藏情绪,

但他有一双特别不会说谎的眼睛。

自然地,如同已经做了很多次那样,

更准确地说,如同在脑海中想了很多回那样,

姜雪宁伸手勾住他脖颈,缱绻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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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烛火倏得猛烈摇曳,烛光翩飞,

又稍恢复平静,微微地颤抖不止。

唇瓣小心翼翼地浅触,心脏如鼓般撞击着胸腔,再然后,就是继续绵久地尝着,深情交织唇齿厮磨。

微醺下,情到深处再难自禁。

她被他使劲揉进怀中,紧紧压住细弱的手腕,十指交扣。娇弱的身躯被彻底笼住,炽热的气息将她完整地包围,

屋内烛火不定,寂然一片,只有被无限放大的克制的凌乱的息喘。

姜雪宁对上那双完全不会说谎的双眸。

原本清冽的眸色中,如今翻涌着沉沦不舍、理智即将彻底消失。

心跳沉重、呼吸滚烫。

她知道,

此时此刻一边沉溺一边忍耐着欲色的他,已到了放纵的极限。

眸色愈沉,他低头吻上颈侧,让姜雪宁一时间难耐迷离,

从深吻中隐忍地吟哦出声。

这声音将张遮往泥潭深处拖拽得更深,

却又在意识昏沉间抽出一丝锋利无比的弦,剌伤他的血肉,割得生疼。让他如被针刺般,从浸透了醺醉的占有欲中苏醒过来。

张遮怔住,动作顿了顿,

没有再让身体无所顾忌地压下。

他伸手捧起姜雪宁的脸,抚住水雾蒙蒙的双眸,用指腹揉着她的唇瓣,努力克制身体的紧绷、指间的颤栗。

终于,将头埋在她颈窝,塌了心防一般,无声地抱了许久,

喉头发紧,

“雪宁……对不起,是我太不清醒。”

怀中的人柔若无骨,乖顺依偎在他的胸膛,

眼神尚自迷离,“张遮,让我陪你一起。”

张遮心底一片透湿,重拾的理智险又丧尽,几乎便要忍不住应下。

最终还是清醒过来。

他不能。

“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

眼泪又毫无预兆地滚落。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有人在唤她,但是她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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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张遮一行骑马北上,早早上路。

纪明哲与几个侍卫同行,他并非孤身一人。

纪殊同、姜雪宁与卫梁三人搬去客栈,打算暂留孜州一阵,行未尽之事。

卫梁打定主意,定要探得这松木丛生香蕈的奥秘才肯罢休,莫说十天半月,三年五载他也等得。

他还正为当地漫山遍野的荒芜规制梯田,颇得王知府的认可,官员懒政,但也乐得有能人帮忙。

燕临现下便蛰伏于西北中宁镇山中,姜雪宁早先在成都时便已联系上他,陆续借着自己手下任氏盐场、商业、田产暗中襄助。

就让卫梁在这万亩良田间帮燕临备粮吧!

自从那天腊八筵席上纪殊同透露了姜雪宁的一星半点身份,隔三差五便有人登门,打听小道消息,筹谋入股、跟风买卖。

姜雪宁在孜州再联系些旁的生意来,竟也是出乎意料的顺畅。

孜州虽偏远,人爱势贪财之性却是相近。

张遮和纪明哲那边一走数周有余,她们修书几封去均石沉大海。

姜雪宁与纪殊同实在忧心,踌躇再三,决定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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