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1 / 1)

时无悔身上的血是时无言的,只是他们血脉相近,气息相似,应逐阳一开始没能分辨出来,直到时无悔因情绪过激而灵力波动时,她才发现不对劲。

她没想到时无悔会留他一条命,让他继续活在世上,毕竟按理说,时无言应当是在时老掌门——时辰意死后,时无悔最想杀死的人。

应逐阳亲眼看到过她对这个弟弟表示出的恨意,浓重而深沉。

战争频发的那几年,应逐阳曾了解过一些和上清门有关的消息,据说时辰意没少因为膝下只有一女这种事跟夫人争吵,吵到后来,连时夫人都常常埋怨时无悔不是个儿子,不然也不会闹成这样。

时无悔却从来没什么表示,面上仍旧笑嘻嘻的,因为她知道不管她爹娘再怎么不乐意,以后上清门都是她的。

可后来,她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她爹对她的态度在慢慢转好,并且随着她长大成人,态度越来越和颜悦色,她一开始只以为是自己足够优秀,得到了他的认可,就没有把这点变化放在心上,直到她十七岁,上清门跟盛安宗正式对立的那一年,时辰意从外面领回来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清秀俊美,性子温和,言谈举止风度翩翩,一身的修为极高,虽不如她强,但实力在整个上清门也算排得上号,对未来和盛安宗的战斗大有帮助。

不过对于时无悔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少年的相貌与她和她爹极其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凡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什么关系。

时无悔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立于台下,惊怒和耻辱一并涌上心头。

少年的声音清越透亮,穿过人群,传入耳中,说他名叫陈无言。

时辰意站在高台上,宣布他从今天起便是自己座下的首席弟子。

首席弟子,基本就是下一任掌门候选人的代表词。

在座的上清门人窃窃私语,时不时向时无悔投来或怜悯或嘲笑的目光,可时无悔却只是沉默不语。

这是背叛,是掠夺。

她爹背叛了她,要将未来的掌门之位传给不知从哪搞出来的儿子。

她的弟弟顺势出现,意图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时无悔的神色慢慢沉寂下来,目光满是冰冷和不屑。

她猜得到为什么时辰意要等现在才把这个“陈无言”带到上清门。

无非是在怕她——怕她这个亲生女儿会手刃了他的宝贝儿子,毕竟就算时辰意再怎么不关心她,也好歹是看着她长大的,对时无悔的手段和狠辣心肠多少知晓一些,别说相对单纯的时无言了,连时辰意自己都不太敢惹她不痛快。

时无悔承认他担心得很有道理,这种事她不是做不出来,但凡时无言早在和平年代被带来这里,她都有的是办法把他不留痕迹地解决掉,让她爹对着一堆碎肉尸体空悲切。

而时辰意之所以敢大着胆子让他现在出现,不过是看在时无悔即将为卧底的事情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时无言罢了。

时无悔差点笑出声来。

她爹了解她到底还是了解得不够彻底,她要是真想做什么,再麻烦的境地都不算个事。

但眼下时无言被这么高调地带进宗门,也不好马上就动手,得想个委婉点的办法。

后来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应逐阳便不怎么清楚了,只是从和他们相见的寥寥几面中,大致猜到时无言对时无悔似乎起了些不正当的心思。

偶然撞破某个尴尬的场面时,她下意识感到震惊和抗拒,不敢相信血脉相连的同辈间怎么会产生这种感情,哪怕时无悔之后和她解释了事出有因,被颠覆的世界观还是难以恢复。

瞧见她怪异的脸色,时无悔当时说了一句让她彻底呆住的话:“这有什么的,你和你养兄不也一样吗?”

“……?”

应逐阳一时没反应过来,木然望着她。

“养兄”这个称呼,让她忽地意识到了以前从未注意过的问题。

相伴成长的这些年,心中情意朦朦胧胧,不甚分明,姜悬月于她是兄长,是朋友,是玩伴,是可以坐在一起听学的同辈,也是可以躺在一处共眠的家人。

他们的亲密总是那么自然,没有避讳,也没有隔阂,水到渠成。

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似乎合该如此。

他们是兄妹,就是要一直在一起的,姜悬月答应过她,她便这般坚信。

直到联姻问题出现时,年少天真的应逐阳才模模糊糊地,搞懂了一些事情。

她对姜悬月的感情,好像不止是对兄长的那种,还有更多。

不过应逐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无论怎样,他们还是会陪伴在彼此身边,姜悬月也不会离开她。

可原来他们在外人眼里,是跟时无悔和时无言一样的吗?

她想起自己刚才的反应,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时隔多年,那一刻过分酸涩的情绪再次传遍全身,心跳骤然紊乱,极度惶恐畏惧的刺痛感让应逐阳立刻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冷汗如瀑。

头顶床帏雪白洁净,丝滑柔顺,涣散的目光凝聚其上,渐渐抚平了情绪,应逐阳木楞地盯着那片布料,指尖又开始神经质般轻微痉挛。

恍惚间,耳畔出现低低的脚步声。

她心下一紧,即刻回神,转头向门外望去,一道清隽的身影正徘徊在外面的客厅,时而驻足于她的门前,顿了须臾又转身离去。

姜悬月?

她皱了皱眉,心道他怎么还没睡。

眼瞅着那人影晃来晃去也没个消停,应逐阳干脆起了身,径直走过去拉开珠帘。

“你干嘛呢?”她语气不太好地问。

姜悬月听到被褥翻动的声音时就很没出息地想溜走,奈何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倩影,脚步又像定住了一般,怎么都移不开,只好强装镇定道:“师、师妹,这么晚还没睡啊?哈哈。”

又是这副窝囊样。

应逐阳瘪了下嘴,无声叹气,抬手将细碎的鬓发挽到耳后,嘟囔着把错都推到他身上:“本来睡着了的,被你吵醒了。”

姜悬月尬住:“呃……这样啊。”他手足无措地扯了扯头发,又摸了摸鼻子,十分真诚地向她道歉,“对不起啊师妹,打扰到你了。”

一听他说对不起应逐阳就发烦,没什么好脸色地说:“你到底在这干嘛?”

“我、我就是想,想……”姜悬月支支吾吾半天,小声说道,“想来看看你。”

不久前刚闹了那么大个难看,他本意应该真的只是想来看看她,可怪只怪今夜这月色甚好,窗外蝉鸣境幽,衬得这话格外暧昧,听得应逐阳脸热。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嘀咕道:“咱们整天待在一起,有什么好看的。”

“也是哈,哈哈……不对!也好看!”姜悬月干笑两声,下意识接了话后才反应过来,赶忙严肃纠正。

应逐阳:“……”

挺牙尖嘴利的一个人,怎么总是说这些笨拙的话、用一些不太聪明的手段讨她欢心。

别对她这么好不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嘛。

她握着珠帘的手紧了紧,落寞地垂下眼,道:“那你现在看过了,还想怎么样?”

受了心情影响,她的嗓音哑而涩,携着温凉夜风传进姜悬月的耳,让他心跳都因酸楚停了半拍。

脸上的强颜欢笑撑不下去了,于是敛了眸,陷入苦悰的沉默。

往事如沟壑横亘两人之间,这静谧的月夜和清醒的情感,在此刻仿佛变成了凿刀,于无法跨越的深坑石壁上刻出沉痛的纹路。

经年累月,不眠不休,余下一道道丑陋难言的疤痕,难以修复。

言语堵塞在喉间,苍白无力,起不到任何作用,可依旧得说出口:“师妹,我们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个问题早就该问了,应逐阳也该早早告诉他才对。

但她一直没有说。

应逐阳像是等了这个问题很久,在话音落下之时,嘴唇便轻轻地张了张。

月华流转浮动,比耳朵更早惊动的感官是眼睛。

目光所及之处,泪水反射的光芒晃花了瞳孔,刺得人眼酸。

应逐阳抬头正对着他的脸上,撑满水色的眼眶再也难堪重负,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晶莹的水滴顺着脸颊弧度蜿蜒流淌,留下几行悲怮的湿痕。

她努力张着嘴,嗓子却好像失了声,怎么都做不到将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告诉他。

那些事情在这么多年来令她噩梦缠身,痛苦不已,血色与眼泪交织,在午夜梦回间重重敲击着心脏,连喘息都成了痛苦。

他们从来都心绪相连,无需言语,便已明了,于是温暖的拥抱和以往无数次一样向她展开,拥入怀中,熟稔地安抚:“不说了师妹,不说了,师兄在呢。”

喉口的堵塞顿失,涌出的却只有哭喊,嚎哭被裹在宽厚坚实的胸膛,变得沉闷而嘶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

发顶落下一个轻吻,伴着柔和清浅的怜语,抚平心上的褶皱:“师妹永远都不必和我说对不起,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将她抱得更紧:“师兄一直陪在你身边。”

“你该恨我的……”她的声音支离破碎。

“那也太为难我了,”姜悬月笑笑,“因为我只会……”

最后两个字出口的前一秒,在舌尖滑转一圈,被不留痕迹地咽回肚子里。

“师妹总是给我出难题。”他假意地叹道。

暖热的手轻抚后脊,直到将泣声平复,他才松开怀抱,替她擦了擦泪水,说:“不哭了,都这么晚了,咱们去睡觉好不好?”

跟哄小孩似的。

应逐阳不高兴地吸吸鼻子,闷闷地说:“嗯。”

姜悬月弯起一个笑,半搂着她回到床边,不厌其烦地替她一下又一下掖好被角后,准备离去。

“晚安师妹,我先……”

衣袖忽然一紧,沙哑而委屈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低得快要听不到:“不要走。”

姜悬月垂首与她对上视线,有些犹豫。

可应逐阳的目光里有着和少年时同样的依赖和祈盼,以及深深的孤寂,让他不得不软了心,跟她妥协:“好好好,不走,陪师妹。”

应逐阳乖顺地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出一片地方。

这客栈装修得大气,床也足够宽敞,容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姜悬月躺上去之后,很是自觉地平躺在床沿,免得和她贴得太近晚上会出什么事。

可惜和应逐阳并不打算接受他这份好意,毫不客气地往他身旁钻。

“你转过来。”她低声催促道。

姜悬月闭着眼睛,喉结滚动几下,到底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转了过去,顺便把被子往她那边扯了扯。

应逐阳似乎总算是满意了,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好在她睡姿老实,没有乱动,让姜悬月在煎熬和幸福中勉强捱过了这个夜晚。

更数报尽,月芒渐消,远处的地平线上晨光熹微,初升的朝阳驱散最后一丝黑暗,日光灿烂,遮掩星辉。

新的一天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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