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仿佛是拉长了时间的维度，医院里的时间过得也慢了起来。
冯老总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出头才出院，他还算是恢复得快，多半是因为心情大好，吃什么什么香，睡得也踏实。
这一个月，对冯老总来说，仿佛是人间天堂。
因为难得有冯晨陪在身边，冯老总卧床休养，冯晨一直小心照顾，至少每天三顿饭，少不了要在这里坐上一会。
冯晨虽然话不多，但是能看着他在这坐上半天，冯老总倒是也满足了
相比来看，冯老总倒是真成了个话痨，叨叨个没完，问东问西，事无巨细。
“你说说，为什么不结婚，我房子都给你准备好了，随时想结婚都行，但是你要主动，主动跟人家提，不行我去帮你提，我出院之后就去找老蓝，怎么样？”
说起冯晨的人生大事，冯老总最为激动。
冯晨连忙一口回绝了冯老总。
“不管不管，啥都不管。你心里要有数才好。”
冯老总又打听起来冯晨的工作，冯老总虽然说算是支持他继续去做宠物殡葬，但是仍然希望他多做些计划，找好后路。
话不仅多，冯老总的精神头也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每逢吃饭，必会拍照片发给蓝昆炫耀，蓝昆封在家里，知道冯老总难得开心，于是干脆多说奉承话给他听。
亏得冯老总这边算盘打得精明，一方面盘算着让儿子去了蓝昆的女儿，另一方面还要非得事事压过老蓝一头。
张莉那边也是有冯晨照顾，冯晨每天跑上跑下，虽然劳累，不过也是满足。
不过，张莉的恢复则要慢很多，有时候还难免会有排异反应。
反反复复，折腾起来，张莉有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每到这时，她都又开始想，现在她的命已经不全是她的了，有冯老总一份，又有冯晨的一份。
这样想着想着，心里也来劲了，不能轻易放弃。
医院里这样百病难消的地方，一家人倒是过得其乐融融，也算是合家欢了。
这样过了一个月之后，冯老总出院了，反而比以前白了不少，胖了不少，一场手术下来，竟然把这个人整个换了光彩。
张莉此时还不能出院，为了让冯晨也歇一歇，冯老总直接高价请了一个护工，专门照顾张莉的生活。
此时，疫情的封锁还没有结束，大家也整整已经足不出户一个月了。
人们憋坏了，人们的口袋里也空了，不上班就没饭吃。
一时间民怨沸腾起来，在一个深夜，人们来到了封锁的路口，要求解封。
紧接着人越来越多，各个交通干道，都有人们在情愿。
顶不住人们的压力，政府终于发布了消息，解封了，并保证以后不再进行全城封锁。
虽然有了护工，冯晨依然不放心，每天都会去医院看一看。
封锁虽然结束了，但是没过两天，冯晨也忙了起来。
因为疫情，很多毛孩子在家里去世了。
这是一场在城市人们中掀起的疫情，但受害的同样有很多动物。
事情是这样的，被核酸检测成阳性被带去方舱医院隔离，一般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离谱的是，有的人被带去隔离之后，有些基层负责防疫的人都会闯入家中，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科学防疫，以为家中的毛孩子也会携带病毒，造成传染，其中有些毛孩子在这时就被捕杀了。
此类事情一出，网上立刻舆论沸腾，纷纷开始谴责这种行为，这才算好一些。
更广泛的情况是，主人隔离之后，时间久了，毛孩子待在家里因为没有人照顾去世了。
这两天，冯晨接到了很多订单。
一个简单的告别台，一场简单的祷告，在农场里，一场小型的告别仪式正在举行。
疫情期间，冯晨担心他的工作容易遭人诟病，因此一般都是躲在农场里进行。
照例是为“毛孩子打理身后事，冯晨照旧做得十分细致。
宠物离世，一场体面的告别是主人最后的情感寄托。
整理室里摆放着宠物生前的照片，循环播放着经文，冯晨尽全力帮助它们重现昔日的模样，以便带着干净整洁的面容与主人说再见。
今天是一只小狗，叫做牛奶。
牛奶是生病走的，主人一直一个人独居，隔离了半个月回来之后发现牛奶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它静静地爬在阳台上，好像是一尊雕塑。
牛奶生前就患有心脏病，主人在隔离中一直惴惴不安。
隔离期间，他还拜托同一个小区的同事去看了一下，但是之后同事也被隔离了起来。
没想到回来之后，毛孩子就这么离开了。
主人特别伤心，也不忍看到这最后一幕，就没跟来，全权交由冯晨负责处理，之后冯晨会把整个过程拍摄下来，同步给主人。
首先是要细心地清理掉牛奶身上的污渍，之后梳理毛发并吹干，整理一下仪容，尽量让它恢复到平时的样子，之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抱上告别台。
这时牛奶生前的遗物都整整齐齐地摆着在一边，它的身上还盖着平时最喜欢的小毯子。
其次，冯晨会为牛奶留下爪印，之后这些宠物脚印会被制作成纪念品。
最后冯晨仪容整理的小猫遗体放在鲜花旁，准备进行最后的告别。伴随着冯晨的轻声祷告一番后，牛奶就会被送到后面的火化间里。
将近一个小时后，冯晨会把牛奶的每一块骨头、每一片碎片都装入骨灰罐里。
一只狗狗的骨灰，最后大概只有巴掌大的那么一小罐。
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着这样的生离死别。
最近两天，特别多，多的时候，一天将要有十多只，冯晨只好拉来陆雨一起帮手。
冯晨见过了太多主人和逝去宠物之间的生离死别，但是每次还是会感同身受，尤其是在疫情肆虐的当下，
基层政府对于疫情处理的不当，导致整个社会几近瘫痪，人们的身心也都被掏空了，个个像是被抽走了精神头，没有了支撑。
这样的送别，这样无奈的离去，似乎都包含了比平常更加复杂的情绪在里面。
有不平，有愤恨，有无奈，同样有对于不公的怒火。
再有就是，很多人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最后一幕，于是就不来了。
大多数亲自送到这里来的主人们，在那一瞬间往往都绷不住了，哭得泣不成声。特别是有一些老人家，和毛孩子朝夕相处十几年，感情太深，来到这里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直接扑到爱宠身上不忍放手，哭到喘不过气来。
因此主人与宠物告别的时间，有时候半小时左右，有时候甚至会超过一两个小时。冯晨也不催促，也不会去打扰，就让主人和自己心爱的毛孩子安静度过最后的时光。当然也有释然的主人，给宠物拍完最后一张照片，安静地送它离开。
宠物殡葬不是一个简单的服务项目，是一个抚育人心的过程，需要浸入情感，需要浸入生命。
冯晨处理累积了多天的宠物殡葬订单，告别一个个又一个宠物，不知不觉，他早就开始渐渐接纳了妈妈，治愈别人的同时，冯晨也在努力开解自己。
其实比起宠物殡葬师，冯晨更喜欢灵魂摆渡人这个称呼，他是宠物生命最后一程的“送行者”，也是帮助主人度过艰难时光的心灵陪伴者，灵魂摆渡，送每一颗孤独的心到达彼岸。
他总是觉得，其实他所做的宠物殡仪工作和送走去世人们的入殓师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的办公间里就贴着日本经典电影《入殓师》的海报。
一遭疫情，多少变故。
冯晨奔波在医院和农场之间，步履不停，心气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