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没有养过宠物的人,永远不懂,也无法理解一只陪伴了这么多年的小猫小狗,对宠物主人有着怎样的意义。冯晨曾经在半夜一点接到过一位女孩的电话,哭着求他帮忙把埋在小区花园里的猫刨出来火化掉。也有主人常常打来电话,什么都还没说,上来就是一通哭,劝也劝不住。甚至还有一位宠物主人,花了八千块给他的狗狗专门定制了骨灰盒。毛孩子们的生命往往不过人的八分之一,但是,很多人一直把它们当成家人看待。不仅是小猫小狗,还有火化焚烧金龙鱼、画眉鸟、仓鼠、乌龟等等的电话。主人们对这些宠物们心里也是不舍,更不忍心将它们随意丢在垃圾箱,埋在花园里,也希望他们可以入土为安,让他们也能体面地离开。
——摘自《蓝晴的日记》
解封之后,蓝晴一直也在帮助冯晨处理忙不过来的事情,不过诊所里也开始忙了起来。
可乐之家里的动物们解封之后,立刻都被接走了。走的走了,这是好事。来的也来了,更加令人唏嘘。
解封之后,病的患宠也不少。
前面说到那只埋在花园里的猫,蓝晴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猫的主人是个小姑娘,叫李思怡。思怡独自一人在青城市工作,她之前还是诊所的老客户。
前段时间,因为出差,她一直被困在外地。
但家里却出了意外,舍友被检测阳性,被带去了方舱医院隔离。
思怡的猫咪思思这下可是遭了殃。
负责防疫的工作人员来到家中开始消毒,但是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只猫,于是把猫网了起来,带走了。
思怡回来之后,发现不见了猫咪,心都要碎了。
社区,物业,街道,她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结果,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之前她在网上看到,附近社区里面已经出现过入户消杀的时候,某些负责防疫工作的人也把住户家里的宠物带走了,甚至曝出被私自杀害了,这竟也成为了“消杀”的一部分。
李思怡一直惴惴不安,她也咽不下这口气来,势要一个答案。
李思怡这个时候干脆在网上曝光了。
不过两天,两个物业的人找上了门来,这两个人就是当时负责入户消杀的。
他们也是一脑子浆糊,说当时把猫带走之后就交给了保安部,保安部的把那些猫都处理了。
处理?怎么处理的?你们给我说清楚!李思怡脑子一片空白,她是要刨根问底。
但是心里,她仿佛隐隐已经猜到了答案。
他们这才不得不交了底,当时情况复杂,小区里的几只猫都埋了,连同埋在一起的还有几只流浪猫。
这是什么世道?
锅被推到了一个保安的身上,是保安亲手“处理”了这些猫,但是当时一团乱,“处理”之后,这些猫咪就被草草埋在了小区的花园里。
李思怡本来是一肚子火,找到了那个保安。
但是见到那个保安的时候,李思怡的心里又充满了无奈。
这个保安李思怡之前是认识的,他约莫五十出头了,李思怡之前每次见到的时候都会打声招呼。
她记得刚搬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个穷毕业生,那个时候刚被还没干热乎的公司裁员了。
搬家的时候为了省点钱,她一个人提溜着四个行李箱打着出租车就来了。
深夜值班的保安大叔看到了这个姑娘,帮着她把行李搬到了家里。
搬完之后,李思怡在楼下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
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至少还感受到了一缕一丝的暖意。
宛若深夜的路灯,虽然微弱,但是仍能为你照亮家门前的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这一丝暖意是这个保安大叔带给李思怡的。
可是现在这个保安大叔却亲手埋了她的猫咪。
看着保安大叔一脸无辜的样子,李思怡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接着是恨。
“他怎么可能自己做主了,他听谁的,还不是你们物业公司的领导,随便找个人就像糊弄我,少来这套,你们凭什么这么处理!你们有什么权利?!你们这是谋杀!”
李思怡几乎是吼出来的,她闹到了物业,物业说是听上边的?
哪个上边?
物业找完了,李思怡找到了街道,街道的人却装作不知道。
李思怡奔波无路,眼看着小猫咪还在埋着,这个时候,李思怡打通了冯晨的电话。
冯晨和蓝晴一起去了现场,把猫咪挖了出来。
李思怡一直不敢看,猫咪挖出来的那一刻,她扭过头去问冯晨:“它还好吧。”
猫咪身上全是土,好在埋得比较深,腐烂的程度不高。
“还好,挺好的,没事。”冯晨说。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眼前的猫咪已经认不出了,再怎么说也埋在土里好几天了。
为了不让李思怡看到,以免她当场崩溃。冯晨随后立刻把猫咪放在了盒子里带了回去。
火焰起来,猫咪在其中升腾起来。
等到火烧过了,仅留下了一些碎骨灰。
这个时候,它才仿佛终于有了最后的体面。
至少,让大家不用非得再想起猫咪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样子。
收到骨灰的时候,李思怡哭成了个泪人。
她伤心,但是更是充满了疑惑。
她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容不下一只猫呢?
这是一个人人都回答不了的问题,不是因为不知道答案,而是因为做不到。
其实,有同样疑惑的人不止李思怡。
蓝晴记下的那只金龙鱼,也是蓝晴经手的。
金龙鱼是刘国荣父亲最喜欢的宝贝了,父亲退休了,每天照应着这只鱼,才不会觉得孤单。
金龙鱼是父亲的最爱,父亲也是刘国荣的最爱。
刘国荣捧着这只金龙鱼来的时候,眼窝深深地凹陷着,他三十多岁的年纪,正当精气神顶足的时候,如今看着像是丢了半条命,没有了魂。
蓝晴后来才知道,原来刘国荣的父亲刚刚去世了。
前段时间因为疫情封锁,刘国荣迟迟见不上父亲。
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独居,封锁之后,刘国荣尽是操心了。
每天三个电话,等到父亲接起来了,听见他的声音,刘国荣也就是放心了。
直到这天,父亲没有接上电话,刘国荣是急坏了,他打电话直到晚上十一点,整整十几通电话,是一个也没有接通。
刘国荣沉不住气了,他趁着深夜从小区里翻墙跑了出来。
父亲家里的小区也是封锁的,刘国荣悄悄翻进了小区,砸碎了窗户,这才翻进了父亲的房间。
原来父亲不小心晕倒在了厨房。
刘国荣立刻带着父亲去了医院,折腾了许久,终于才来到了医院。
经过诊断,父亲有脑出血的症状,需要手术。
不过,父亲患有糖尿病,如此一来,也会增加手术的风险。
第二天父亲立刻接受了手术,但是手术的过程却并不理想。
医生清除了脑部的血块,但是因为送医路上耽误了太久,父亲能不能醒来还是个大问题。
父亲本来就患有糖尿病,手术之后,这是最大的风险。
刘国荣一直在医院里守着,茶不思饭不想。
就这么等了好几天,父亲糖尿病发作,离开了人世。
这恰好是解封之后的第二天,好不容易解封了,父亲也走了。
刘国荣心里也想不明白,他向天质问,可是没有人回应。
等到忙完了父亲的事,他才终于回到了家里。
这个时候,看着厨房案板上是敲碎的米粒,刘国荣愣住了,他一下子明白了。
偏偏是为了弄两口鱼食,父亲跌倒了。
客厅里那只金龙鱼也因为好多天没人照顾,也已经去世了,整个身子在水面上漂着。
父亲生前就惦记着这只金龙鱼了。
不过,刘国荣也没想到,竟是也因为这只金龙鱼父亲才去世了。
刘国荣想把这只金龙鱼好好送走,留个纪念陪着父亲。
或许,这能算作是他唯一的安慰了,这也是最无奈的安慰了。
还有那只画眉鸟,蓝晴同样是忘不了。
解封之后,主人回到家发现画眉已经死了,主人拿着他过来的时候,有些懵。
他怀疑是饿死的,不过蓝晴发现画眉肚子里还满满的是食物,但是身上确实是一股化学味道,是消毒剂。
蓝晴经过细细检查之后,怀疑可能是因为画眉鸟吸入了过多的消毒剂。
愚昧,我们太愚昧了不是吗?
主人这样质问,可是蓝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主人竟然哭了出来,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哇哇地长大着嘴巴,叫出了声音来。
他哭得旁若无人,不受控制。
眼泪好像都淌不尽这满腔的委屈,蓝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哭成这个样子。
一场风波,半个疫情。多少悲欢离合?
最近冯晨忙得骨碌碌转,还好有时候蓝晴会帮着去医院看看张莉,这才能喘口气来。
农场里,冯晨几乎是连轴转。
这里每天经历这么多生离死别,冯晨动了一个念头,不能就让他们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