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1)

待张氏走后,陈庚望便蹲在厨房外的石头旁发起了呆,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起身走进了西屋。

她静静地躺在外侧,两眼紧闭,心口没什么起伏,像是没了呼吸一般,那惨白的脸色竟然逐渐和那梦中的老妇人重合起来,陈庚望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

陈庚望不自觉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那床边,轻轻伸出手探到那鼻息下。

还好,他心口一松,还有一股热气扑在他的手上。

可这时他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来,她已经睁开了眼,只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他就发现那眸子里一片死寂,没了生机似的。

陈庚望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怔怔的看着她视若无物的阖上了眼,轻轻蜷起那瘦弱的身子,背对着他。

他不知道怎么对她说,又该对她说些什么?

要为自己辩驳吗?对她说他不是故意的吗?

他说不出这话来,他是知道的。

可眼下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他不曾理会她的反抗,也是他不曾顾及他们的孩子,更是他让事情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陈庚望回过头,看着那仿佛随时就会裂碎的她,按了按疼痛的额角,视线向下一瞥,就注意到了被他塞到床下的床单,还有一条被鲜红的血迹染了大半的床单。

拖出那映着大喜字花纹的瓷盆,关了门,走到水井边,双手一抖,那床单便轻轻展。

他没想到会流着么多血,她那么瘦,这一床的血许是耗尽了她大半罢。

凉水浸入床单,那干涸的血迹像是活了一般,仿佛是早间那时正从她身上流下来了一样。

直到那冰冷的井水溢出来,流到了脚上,陈庚望才猛地回过了神,来不及关水,直奔那西屋而去。

看得那屋里的情形,陈庚望怔住了。

“你……”

宋慧娟听到声响,缓缓抬起了头,又用两只手的手心夹起了被子盖在身上,平静地靠在了身后的箱子上。

往日镇静肃穆的陈庚望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她受伤了?!

是了,昨夜她手上的指甲几乎都断了,虽然都被他一一剪过,可还是有几根伤到了里面,眼下竟连被子也拿不起来了。

陈庚望没有忽视她枕边的药,大步走上前,伸手探到她身边,抓起那铁盒子,问道:“怎么涂?”

宋慧娟皱了皱眉,睁开眼便伸手去夺,奈何陈庚望本能地往后一躲,宋慧娟便直起了身子,还是要夺,可偏偏扯动了身下的伤口。

“嘶——”

宋慧娟忍不住那脆弱的伤口,闭了闭眼,恢复平静后,淡淡的道:“你出去罢,我自己能涂。”

陈庚望视线下移,落在她的手上的伤痕,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盒子。

宋慧娟见状,也不再多言语,两只手掌按在身后,往下缓缓移动着身子,稍稍一动便会牵扯到身下的伤口,尽管她心里再故作平静,也不得不疼得闭上了眼。

陈庚望看她疼得直吸冷气,这时便伸出了手,将那铁盒子放在了枕边,两只大手僵硬的托着她的身子往下移。

宋慧娟感受到腰下的力量,也没再坚持,便顺势躺了下去。

听到那轻轻的关门声,宋慧娟便松了心神,也没再起身了,实在太疼了,折腾这么一回就要了老命了。

听得院子里的哗哗水声,她那嘴角便翘了起来,看着极度讽刺。

上辈子自己先后为他生下四个孩子,也没见他屈尊降贵为她洗过一件衣裳,连那冬日里的月子里都不曾有过的待遇,此刻竟会“享受”到了。

折腾了大半夜,天不亮人又被活活疼醒,现下她是没有气力再熬下去了,眼皮一松,人便睡了过去。

待陈庚望洗了那床单后,仔细搓净了手,便拿起那铁盒子,轻轻掀开了被子。

当宋慧娟再有感觉时,只觉得身下发痒难受,等意识彻底清醒了,才觉得不大对劲,微微抬头往下一看,见得那宽大的身影,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没有挣扎,任由陈庚望动作,可身体格外的敏感还是让她产生了反应,连陈庚望也注意到了。

可这时的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心思了。

一个心如死灰,一个小心翼翼。

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从她回来的那一天起,她与他就不应该再有什么了。

而她也应该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假象罢了。

尽管这一世的陈庚望为她亲手洗床单,为她亲手涂药,或许以后还为她再做出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也许前些日子的她还一味妥协,但刚刚经历过他的怒火之后,她就彻底冷静了。

这天上午,陈庚望难得的没有上工,也没有外出,只坐在方桌前沉默,偶尔抬头看看宋慧娟。

而宋慧娟只当做看不见,静静地躺在床上,不是闭着眼睡觉,就是闭着眼发呆,如此一来,就不觉得时间过得慢了。

待到晌午,陈如英早早地就回来做饭了,陈庚望见了那菜卷子,便去篮子里拿了两颗鸡蛋。

陈如英接过鸡蛋时,还特意看了眼张氏,见她也没反对,便听了陈庚望的话,炖了一碗鸡蛋羹。

宋慧娟接过那碗,见了里面的鸡蛋羹,也没说什么。

可她没想到等到晚饭时,陈如英又端了一碗鸡蛋羹,她看了一眼份量心里也就有数了。

这四个鸡蛋,许是张氏的补偿罢。

没得了她发话,陈如英不会这短短一天就用了四个鸡蛋,毕竟鸡蛋这东西,寻常的庄户人家是很少拿来吃的,大多都是偷偷换了缺的什么布票或是钱之类的。

等那天黑透了,陈庚望才推开门摸上了床。

宋慧娟没有睁眼,只微微侧过身子朝了外侧,陈庚望见了她的动作,并没出声,只是趁着夜色看了她好一会儿。

这天夜里,白日睡了太多的宋慧娟便睡不着了,听着从里侧传来的呼噜声,眼里更是多了一丝不耐烦,而此时那声音的主人睡得也并不安稳。

乌云压空,雷声轰鸣,陈庚望正在地里埋头干活,忽的听见有人喊他,许多人一齐喊。

“庚望,慧娟要生了。”

“庚望,慧娟不行了。”

“庚望,慧娟……”

许多声音响在他耳边,分辨不清是真是假,他只觉得心脏跳的厉害,好像不受控制似的,马上就跳出来了。

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手脚战栗,他就要往回跑,可这时不知打哪儿来了个人拦住他,那人轻轻一指,他才发现那妇人大着肚子躺在一棵大槐树下面。

她怎么来地里了?

陈庚望凭借本能想跑过去,可那么近的距离他怎么跑都跑不过去,好像是动弹不得了。

他低头一看,脚下的田地就变成了屋里的土地,脚下是一片红色,那么大的地方即将要被那红色的血迹占领了。

只剩下他脚下那一片干净的地方了。

可他还来不及躲避,那刺眼的红色已经浸透了他的鞋子,他抬头去看,原来这血是从那妇人身上流下来的。

他想走近看个明白,手还未伸出,那年轻的妇人就变成奄奄一息的老妇人了,可这老妇人竟朝他伸出手来,低声唤他,“陈庚望。”

——

宋慧娟听见身旁的人自言自语,眼见没个停歇,她便回过头,才发现他冒了一头的冷汗,她微微坐起来,侧着身子低声叫他,“陈庚望,醒醒。”

唤了几声,陈庚望才渐渐醒过来,她还没挪着身子躺下,就被他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你——”

宋慧娟见他直直盯着自己愣神,一时被看得毛了,等她反应过来,便忍着痛意,一巴掌拍了上去,“放开!”

谁知道他到底又怎么了?!

宋慧娟见他回过了神,便夺过了被子,缓缓挪着身子往下去,陈庚望见她这模样,才知道那原来是个噩梦。

这么一折腾,陈庚望是睡不着了,宋慧娟却渐渐打起了瞌睡,眼皮沉沉,眨了两下就阖上了。

陈庚望侧过头,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才彻底缓了过来。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日子总是做些奇怪的梦,先是那熟悉的老同志,还有和她极为相似的老妇人,今儿竟然还梦见她躺在那大槐树下生孩子。

但现在看见她就在他身旁,他就能平和许多,那些不过是梦罢了,这样想着,好像慢慢地就好了。

可他刚闭上眼,脑子里便又相继出现了那些梦,那梦里的画面太真实了,陈庚望只觉得记忆尤深,那一切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甚至说他好像经历过那一切。

太奇怪了,既然忘不掉,他更控制不住的去回想那梦里的人到底是谁呢?

陈庚望闭着眼仔细回想,这些日子他一定见过这人的,而且那老妇人竟然知道他的名字,那声音也很熟悉,可那好像哪里又不大对劲。

其实,从第一次梦见那老同志,他就有些怀疑,想起那晚阴差阳错的被他撞见的那一幕,也是因为他有所怀疑,所以才会去看看情况。

可他没想到会遇见那一幕,那简直让他丧失了理智。

或许,有什么线索被他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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