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1 / 1)

年关将至,接连十来天的暴雪,将京城冻成了一座彻骨的牢笼。

天公放晴的那日,信阳侯府家丁们井然有序的将门前屋后的雪清扫干净,就连门口那两尊被淹没在霜雪下的石狮子都被擦拭的光滑透亮。

随后,在街头巷尾的喧闹声即将传来前,紧紧的关上了大门。

晌午过后,一辆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

清河郡主的独子赵脩裹着雪白狐裘跳下马车,抖了抖身上昂贵的狐裘,抬眼儿瞥向侯府干干净净的大门口。

一张讨喜的圆脸儿此刻紧绷着,活像是有人欠了他银钱。

他不上前,也不说话,只是那一双犀利的眼神儿死盯着紧闭的大门,像是要把那陈年旧门瞪出个窟窿来。

仆役眼尖的上前搀扶,赵大公子一脸不耐的将人挥开。

白皙细长,连桶水都拎不起来的柔弱指尖朝着侯府门前一指:“给本公子砸!我倒是要看看,这姓霍的还有没有良心。”

远的不说,就说年前小侯爷随军远赴边境,不告而别,整整一年连封书信没有也就算了,连句口信儿也没。

赵大公子废了多少功夫,央了多少人去替他带话,可那些人去了甚至连霍侯爷的影儿都找不到。

一怒之下,赵大公子连掘了小侯爷三处秘密酒窖,将小侯爷私藏了多年的状元酒都怼了水不说,还悄摸的唾了好几口唾沫。

仆役们深知这位的脾性儿,哪里还敢偷懒,当即使了吃奶的劲儿开始砸门。

只没砸两下,就又被赵脩不耐烦的一把薅开:“起开!连门都敲不开,本公子养着你们有甚用?”

刚砸了没两声的仆役们:“……”

看着紧闭的朱红大门,赵脩又气又憋屈。

眼看着府内久无动静,气的他抬脚就朝府们踹去,一时间风度尽失:“里面的人都聋了吗?”

“信不信本公子拆了这破门!”

突然,府内终于有了动静。

只是细微。

颇有几分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意味儿,随后便是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依稀还有些喘的传了出来:“贵客且慢,拆门……拆门先赔钱!一口价两百,概不还价!”

赵脩顿了一顿,待反应过来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后,一时间也不知是无奈还是鄙夷的辱骂道:“姓霍的穷的揭不开锅了?这种不要脸的黑心钱也赚?”

紧接着没等里面的老头回话,他便生怕人反悔似的补充道:“你把人打开,小爷我给她二百两。”

老头似是有些高兴,连脚步声都听着轻快不少,慢腾腾的往门口挪了过来,“贵客您有所不知,我家侯爷是个败家的,俸禄年年见底不说,连我家五公子娶媳妇的钱都用光了,实在是穷酸的狠,这拆门的钱不可不收啊。贵客您可是一言九鼎,既然说了开门给钱,可不许抵赖。”

“……”

好歹也是三军统帅,朝廷俸禄不说,每年缴获的那些战利品都不知有多少,姓霍的居然还在意他这区区二百两的拆门钱?

赵脩气的半张脸都在抽搐,终是瞥了眼仆役,“给钱,”

钱货两清,门果然开了。

门内是个瘸腿儿的老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佝偻着背眼神儿囧囧的望着门外的赵脩等一群人。

随后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是子庸来了啊,快,快进……”

这老头便是信阳侯府的管家,王翁。

从前赵脩来侯府的时候,王翁的背还没这么驼,头发也尚未花白。如今这幅模样,不像是风霜璀璨,极有可能是——闲的。

信阳侯府自老侯爷和三位公子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后,便日渐冷清。

偌大的府邸除了四姑娘霍缨便只剩一位养子。原本父业子承,霍氏五十万凤屠军的重担合该由养子继承,只是霍家这位收养的五公子自幼患有眼疾,常年深居简出,属实不是合适的人选。

彼时正值南疆不太平,朝中武将能用得上的单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无奈之下,霍缨秉承父志,未出孝期便披甲上阵的。这才有了后来的不告而别的事儿。

赵脩没等王翁话说完,便拎着两条腿儿风风火火的奔向后院。

身后险些被撞了个趔帩的王翁一看,赶忙扯着嗓子提醒:“哎哟,错了错了!侯爷,侯爷在后厨呢!”

赵翛脸抽的更狠了。

后厨?平日里猫在军营里还不够,难不成她还想再练出个青菜萝卜军不成?

赵大公子骂骂咧咧的杀去后厨。

身后,王翁摇摇头又叹叹气,又看了眼守在门外不敢进来的仆役,慈祥的伸出手:“二百两。”

赵脩一路行到后院,隔着老远,便听见里面好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

而堂堂三军统帅,打个喷嚏便能震动八州的信阳侯此刻正坐在墙头,掐着腰对着栅栏里的两只公鸡调兵遣将。

赵脩抬眸看去,却见万丈日光,一半洒在她头顶,一半被她踩在脚下。

而这位红袍墨发的小侯爷,神采飞扬,满脸快活。

余光瞥见赵脩,霍缨连忙招招手,使唤道:“赵小二你愣着干嘛?快过来。”

京城小霸王赵大公子的名号生生的被叫出了跑腿儿小二的衰相。

赵脩皮笑肉不笑的挪了过去。

“小侯爷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儿斗鸡?看来边境的风沙也没能填满了你被狗啃过的良心!”

差点被糊了一脸‘良心狗肺’四个字儿二的霍缨浑然未察觉好友的怒气,很是没眼色的回道:“你在京城里熏着书香,怎么也没见你干瘪的心胸被文墨才华填满?”

“你……”

“行了,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我这儿正研究斗鸡之道,你今天可有眼福了。"

话落,霍缨便负手后退了一步,摆足架势,似要发大招了。

赵脩脸上依旧是愁云惨淡:“本公子不是来看你斗鸡的。你可知这些日子你不上朝也不去巡营,如今满大街的百姓十个里面就能拎出一个说你目无尊卑,藐视朝堂的。更别提陛下桌案上弹劾你的奏章都快堆成山了。”

他这趟来,除了辱骂她没良心之外,更多的也是着急上火。

一年前霍老侯爷和三位公子去世时,陛下并不看好霍缨接任凤屠军。

可一年的时间,霍缨平南疆,定北境,东临沿海小国更是对她闻风丧胆,一年的时间就稳住了凤屠军五十万大军。

如此魄力,丝毫不输当年的老侯爷。

眼下霍缨班师回朝,又摸不透她的心思,陛下如何能不着急!

霍缨显然没能理解透彻赵大公子的苦心,皱着鼻子埋怨:“奏章再多,咱们陛下勤勉,早晚能看完。再说了,我这当牛做马了三年,回了京总得喘口气,上朝巡营再急,也不过是这两日的功夫,耽搁不了什么。不过你这废话是攒了一年吗?怎么这么多。”

“……”

赵大公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这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霍缨又见好就收,赶忙安抚好友:“行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有些事儿急不来。你有这功夫,不如先瞧瞧我新练的两位勇士,我跟你说,这两只勇士可是我千挑万选出的……”

赵大公子依旧不死心的追问:“好好好,斗鸡极好。你告诉我这次回京你到底怎么想的?朝中文臣武将关系本就势同水火,你不在京城时,那些人的笔杆子恨不能戳断他们的脊梁骨。如今你好不容易回了京,满朝武将无不等着你替他们撑腰,你却告假在家,闭门谢客?”

眼看着两只斗鸡到了决赛点,霍缨抬手扒开赵大公子,“你让让,你拦着我排兵布阵了。”

被推开的赵大公子眼睁睁的看着霍缨掀开他,然后气势十足的朝着栅栏里撒了把谷子,没等谷子落地,两只饿傻了的斗鸡两眼冒精光,扑腾着翅膀朝着对方啄了过去。

架势凶狠,好似对方是它们鸡生宿敌一般。

“本公子跟你说正事,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不就是一群老酸儒又对我心生不满,我闭门不见,他们满腔怨气无处发泄,急着等我开门受骂?”

“可你总得表个态,否则任由他们这么骑在你头上?”

斗鸡场内已到了白日化阶段,霍缨哪里有心思听这些,当即兴致勃勃的指着栅栏里两只斗红了眼的鸡炫耀:“瞧见左边那只白色的鸡没,毛色亮泽,身材健硕,打从我买它回来的那天起就是个逞凶斗狠的,但凡有口粮食,它就恨不能将对手啄成窟窿。”

“起初我还试图从中调和,谁料这厮竟变本加厉,欺辱更甚。后来我干脆只喂饱它,让另一只每每都只能吃上一口粮食,还得拼了鸡命,你瞧着,今日准时这只吃不饱的赢。”

赵脩眼皮子挑了挑,“你还管它们的输赢?”

“我让你有只管它们!我今天不让你重新做人,我就枉姓赵!”

“你本来也不姓赵啊……”

霍缨没说完,赵脩一怒之下竟将手上两颗硕大的夜明珠朝着两只斗鸡砸去。

幽白的夜明珠正砸在两只斗鸡爪子边上,吓的二鸡迅速分离,惶恐四顾后,将目光锁定在赵脩身上。

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霍缨愣住了,怔怔的看着赵脩,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赵脩嫌弃的瞪她,“别用这副死相看我。”

霍缨收起一脸死相,满脸同情的看着他,两手一摊,叹道:“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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