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1 / 1)

霍家满门武夫,一家子都是见着书本就睡觉的主。唯独蔺央是个例外。这小子大小就记忆力超群,但凡他听过的东西,便能原话叙述出来不说,更是连那些老酸儒拗口的诗文也是过耳不忘。

虽然跟霍缨一起在军营里呆过几年,可身上丝毫没有沾染上行伍之人的莽气,反倒是一身儒雅冷清。

当年老侯爷为了防止霍缨整日里祸祸这棵读书苗子,特意按照名家大儒家中书房的式样给蔺央单独改造了一间书房。霍缨这辈子最烦的就是那些老酸儒,平日里听到他们的名字都要绕道走。

尤其是当代儒生圣殿丘山学宫,但凡是从这地方出来的大儒,霍缨只需听个响儿就能拔腿而逃。这书房改造好之后,霍缨果然不再踏足,蔺央也就清静了不少。

今日破天荒的,霍缨跟着他来到这间书房。

推开门一看,忍不住豁了一声。

“好家伙,你这是要在书房里下崽儿啊?”

书房的窗户做了特殊处理,光线不至于太强,而书案的上方置了一顶鱼油灯,又能极好的补充一定的光线,罩在摆满书卷的桌案上,很是舒服。而从前挂满了行军打仗图摆着沙盘的书房,如今早已撤下,摆满了书卷典籍,比霍缨印象中旧书阁里的书还要再多上一些,而且有很多还都是蔺央的手抄的孤本。

而且这小子有个毛病,每本手抄本都会标注抄书的日子。缨挨个翻看过去,惊的连连咂舌。光这小子一年抄的书,她这辈子怕是都读不完。

蔺央掀开袍子在书案后坐下,察觉书房里明显有些不自在的霍缨,垂眸道:“你爱看的书在第一排书架的左手边。”

“什么?”

霍缨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当年能看的书除了兵书就只有话本子。可是老侯爷在世时,说那些话本子不是正经玩意儿,不准霍缨带回府来。难道蔺央这儿还有这种书?

霍缨心中好奇,不免便顺着他的话翻了起来。翻到第一排左手边的书时,霍缨就瞪圆了眼珠子。

“你这儿都是哪来的?”

说是第一排的左侧,可霍缨连着翻过去,左侧一大半几乎都是。甚至还有些是又是无价不在市面上流传的话本儿。霍缨人不在京城,却也知道这种东西若是有人收藏,几乎就是孤本难寻。这小子从哪儿弄来的?

做了好事不留名的蔺大公子不动声色的透过青色绸缎看向霍缨,平静道:“市面上能见到的都在这里。还有些孤本,你若是想看去我房里取。”

“咳咳,那倒也是不必。”霍缨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随后将话本子重新塞了回去,转过头义正言辞道:“本侯公务繁忙,哪儿来的功夫看这些?”

蔺央不禁轻嗤一声,从书卷中抬起头来,那张宛若精雕细琢过的脸正对着她,问:“哦?听闻出使大梁朝拜的使臣已经在路上,南疆诸国近日应当是安分了。北境那边有钱老将军坐镇,这些年北燕内朝堂太子与摄政王争权,一时间应该顾不上跟咱们寻衅滋事。所以,侯爷是在忙些什么?”

“……”

小兔崽子,她说一句,这小子怎么有十句等着她?

还有,他怎么对局势这么了解?

察觉霍缨狐疑的视线,蔺央解释道:“想知道这些不难,打听下消息,再根据他们的习惯推演一番,便知道他们是什么如意算盘了。”

推演还能推出北燕的内政?

霍缨来了几分兴致,丢下话本子在蔺央对面坐下,“你既说了是推演,那就有不合理的地方。比如,北燕摄政王遇刺,太子临时执掌朝政,北燕太子野心勃勃又一向主站,难保没有开战的打算。”

北燕太子刚愎自用,又眦睚必报的,与摄政王交锋,尚且能有迹可循。与这厮交锋,就跟乱拳打死老师傅一样,麻烦的很。

霍缨这几日也正犯愁。她急着要军饷回南疆,也是为了尽快安顿好南疆之事,然后北上去助钱老将军一臂之力。可眼下朝廷不只是不愿拨款,而是朝廷也没钱。

蔺央轻笑一声,将手头的动作停下,“北燕早些年内斗时,兵力折损严重,这些年就算是摄政王励精图治,也只来得及把北燕的国库填满,兵力尚未恢复到足以一战的程度。再说,摄政王只是遇刺又不是死了,岂能放任太子胡来?换而言之,即便北燕太子当真开战,北燕兵权有一大半尚且在摄政王手里,他又如何能越过摄政王去调遣他的兵力?”

这一番话说出来,霍缨心中是惊大于喜。

寻常世家子弟,即便是跟着家中长辈耳濡目染,也不见得能分析的如此透彻。可蔺央一人在京中,既无长辈教导,又没有门路去探听消息,怎么能想到这么多?他想这些做什么?

眼下北境的局势远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霍缨前些日子收到来信,说的就是北燕摄政王遇刺一事。摄政王跟太子斗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落过下风,在此番遇刺前,便因为想要跟大梁联姻一事与太子起了争执。之后不久,摄政王便遇了刺。

可霍缨这边的探子传来的消息并没有探查到摄政王的伤势究竟如何。所以她大胆猜测,摄政王遇刺恐怕有诈。如今钱老将军旧疾发作,北境又缺粮草,若是北燕太子当真做些什么,北境怕是也撑不了多久。

一想这些,霍缨就止不住的头疼。

她摆摆手打起马虎眼,“行了,大人的事儿你小孩子家家的少管。”

随后,她又将筐子往霍缨跟前一推,笑嘻嘻的道:“这里面都是我从凤屠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你挑两个顺眼的,留下日后做你的书童。”

一听这话,蔺央眼皮子猛地一跳,“我要书童做什么?”

霍缨翻了个白眼,“读书人自然该有书童。你放心,他们都是我仔细甄选过的,既能保护你,还能陪你读书……”

“我不需要。”

“乖,别闹。”

她是一番好意,毕竟蔺央一人在京城,难免有些不长眼的欺负他一个孩子。若是再出现前天那样的事,霍缨不敢想象她要是不在,后果会是如何。

可谁料这话像是一脚踩住了他的尾巴,蔺央从桌案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声音都在颤抖:“所以你还是想将我丢下?你给我挑选书童,是想把我留下京城,免得耽误了你北上?”

“蔺央。”霍缨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我听说有夫子举荐你去参加明年的春闱?你年岁小,高不高中都不要紧,但是能参加就已是天大的好事。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若是明日还挑不好人,我便直接送两个过来给你。”

说完,霍缨推了门出去。

屋内,少年紧攥着手头的书卷,手指逐渐泛白,过了良久,少年这才颓然的松开手,一声苦笑。

霍缨,你还是想丢下我吗……

一日时间过得极快,侯府上下在王翁的操持下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像个过年人家的模样了。霍缨一整日都没见着蔺央的人,据说饭菜送去书房也不曾动过。

王翁再三的劝她,说是年轻人闹闹脾气,哄哄就好了。

霍缨默默抚额叹气。

她还要怎么哄?把心扒出来给他吗?她大费周章的给他挑选书童,那不是想着将来自己不在京城能有人照料他护着他吗?他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动上气了?

霍缨脾气上来,一整天的板着脸,一副谁靠近就砍了谁的架势。

翌日一早。

霍缨五更天儿拎着剑起床,正要去晨练。

一开门,就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冷冷清清的站在院子里。

天色尚暗,他也不知在院子里站了多久,一张小脸冻得惨白,要不是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这般模样俊俏的,蔺央只怕是都要以为自己撞上艳鬼了。

她拎着枪瞥了他一眼,目不斜视的往演武场而去。

身后的少年也亦步亦趋的跟着。

霍缨径自练了一套枪法后,见蔺央还未离去,心头的烦闷更甚,当即反手将枪扔回兵器架,冷声道:“一大清早的你要作甚?”

蔺央上前一步,声音坚定道:“带我一起走。我可以跟着军师学排兵布阵,亦或者是学着斥候收集情报,假以时日定能帮的上你。”

他想了一晚上,既然霍缨不愿意带他走,那他便从军。只要能在他感受的到她气息的地方,他就满足了。

“我不需要。”

霍缨声音冷淡。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小子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论天资,论勤奋,他不知甩出那些读书人多少倍。可眼看着就要到了春闱,一朝科举也许就能名满天下,若他想走仕途,她也会拼了命的替他铺路。若他只想安静的做个读书人,她留了人在京城也能护着他。可他竟然要从军?他脑子被驴踢了?

她憋了一肚子邪火儿,又担心昨日两人关系已然有些破裂,此时若是再动怒,怕是不好哄。

故而压着怒气,一字一句道:“从今天起,再让我听到一句这种混账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好啊!若是打断我的腿你便准了此事,我现在就自断双腿!”

“你!”

少年隔着白绸眼眸依旧亮的吓人。

霍缨一时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

那叫一个又闷又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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