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远转身回去，站在府吏身前，踮起脚也才到人腰间。“天子脚下，你怎敢欺压百姓！”
府吏看着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孩童噗呲一笑，刚伸出手想教训他一番，但瞥见了他腰间的玉佩，便打住了手。“你是谁家的小公子，你家大人没教过你有些话不能乱说啊，我自家门前，这事天经地义，可没欺压谁，我没告官送他进衙门就已经够仁慈了。”
何远哑口无言，这摊摆在了人家门外，就算到了官府人家也是占理的。他不再说话，走到了老汉身边，蹲下身帮他一起捡。老汉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们这些人当然法规不允许私自摆摊，可那些允许摆摊的地方，又不是他们这些平民能够打点的起的。他们这些人摆了几十年的摊，也没有别的手艺，就会做些应季的小吃。若不是生活太难，又怎会冒着挨打的风险到处吆喝。上一秒他还在可怜何远一个孤儿，下一秒谁又能可怜他呢。
何远心绪翻涌，他想帮助老汉，可现实告诉他他并没有帮助别人的能力，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唉，小公子，快回家去吧，你管不了的。”老汉收好东西，把木板扛在肩上，走向了小巷的深处。
何远踉跄地站起身，茫然无措。“阿叔，你的麻团——很好吃。”老汉停了一会，并没有回头，越走越远了。他回到何府，他轻轻地推开府门，生怕被府里的人发现一样，即便现在府里也没有什么人，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了。
他路过院子时，看见管家正挥动着竹扫帚清理庭院里的落叶，何府里总共也没几棵树，大概是从邻院吹来的。管家年纪很大了，佝偻着身子，动作也不是很灵便。纵是他父母还在时，管家也很少做这些活了。管家是何府的老人，这把年纪本该安养晚年，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他的话。他默默找了把小一点的扫帚，也上前去帮忙。
“呀，小公子怎么回来了？”
“今日无课，我闲着无聊。”老管家一听就知道他这是扯谎了，但也没戳破他。庆阳书院作为大庆一等一的书院，课业自然是不会少的。何夫人在世时，何远就算是逃课也断不敢跑回来的，挨骂还算轻的，说不得就家法伺候。但管家和何夫人不一样，虽然何远叫何夫人一声娘，但在这何府里，对何远最关怀备至的还是这位上了年纪的管家。管家永远是向着他的，每次犯了错，被母亲身边的丫环兰湘教训时，都是管家第一个赶来帮他。何府里的下人见府里没了主事的人，都各奔东西另谋出路，只有老管家，始终留在他这个十岁的孩子身边，守着这空荡荡的何府。
“回来也好，我这一日不见小公子啊，心里就愣是发慌，”老管家虽然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但在书院里，还是何远一个人，老管家甚至不会知道，他在书院里过的怎么样，是否有一日三餐，是否被人欺负。不过这些人，就算何夫人还活着，也是不会去管的，更不会像苏厌母亲一样，三天跑一次书院。
何远眼一酸，低下了头。他看见了被驱赶的老汉，他的良知告诉他他想帮助老汉，他想问管家府里还有没有银钱，可这样的话在他看见老管家慈祥的笑容时就哽咽在喉咙里。他毫不怀疑，只要他一开口，管家一定会毫不迟疑的说有，甚至不会过问他拿这钱去做什么，可他早已经不问世事的小公子了，他非常清楚现在的何府究竟怎么样。他怎么忍心向这样一个疼爱的管家伸手要钱呢，他做不到。
他看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公子，出生时父母都会择一块好玉，稍微长大一点就能佩戴，几乎是玉不离身。他走到点当铺时，再次把玉拿到手心端望了很久，他对这种身外之物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只是他一想到父母曾在他出生前走到玉器铺里仔细的端详过这块玉，他甚至可以想象到爹娘是怎样的笑容。他很明白，他舍不得的只是已故的爹娘，并不是这块白里透亮的玉石，所以即使他典当了也没有什么不是吗？他自欺欺人的安慰着自己。
“诶哟，小公子到底当不当啊，都搁着杵半天了，你要是不当啊就往边上站些，别挡着路，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掌柜不耐烦的催促到，何远踮起脚，双手捧着玉佩递给了他。掌柜把玉拿在手里，看出了这块玉石的用途。“你真要当这个？你家大人知道不，你要是偷偷跑来的我可不敢要，省的过后你家大人来找事闹腾。”
何远第一次来当东西，有些紧张，生怕掌柜因此就不收他的东西了，急忙说:“不会的！家里——没有大人了。”
掌柜也看见了玉上小小的“何”字，不在作声，专注的估量起玉的价值，他旁边嚼着糖人的小女儿撇过头来看，软糯糯的说:“爹爹，好看！”小女孩一边说着玉好看，一边又探着眼去看柜台外露出的半个头，她看不见何远的身体，只能看到那一双明亮的眼。
“哟，有点见识了。”掌柜赞许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何远见状立定站好，不在踮着脚，安静的等着掌柜计算。
何远怀揣着银票朝之前驱赶了老汉的赵府走去。
给他开门的还是之前那个府吏，见扣门的人是他，立刻皱起了眉。“你还来做什么。”
何远鼓起了勇气，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弱小。“我是何府的。”那下人一听，乐的不可开支，嘲笑道:“哟，断奶了么，走走走，我们这可没奶妈子可以喂你。”
何远没想到一个看门的下人也会这么仗势凌人，他此前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样恶毒的语言，基本不会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是很想骂回去的，但若真的这样做了，吃亏的也只是是他自己而已，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怎么能因为这点口舌之争就耿耿于怀。“我要见你家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