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那一两个字霁寒霄可以欢喜多久，但他现在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一种罪恶感。
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明明是他们一起选的路，可好像所有的悲辛都是霁寒霄一个人在品尝。
何远有一瞬间是想反驳霁寒霄的，他不是随随便便玩玩而已及时享乐的，他也可以为这份情付出很多。可现在事实真的摆在他眼前，他还是只能和霁寒霄说声对不起，我不可能坚定的选择你。
霁寒霄给他的选择，此刻也像一把刀，悬在了他心头。
他站在院子里，所有的纠结都是因为霁寒霄。
他可是那个最讲义气的何远了，怎么现在他可以被这么多事绊住脚，想爱的人不能爱，想留的朋友不能留。
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什么事都有轻重缓急，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了。
他要是早几年遇上霁寒霄，霁寒霄要是遇上的是庆阳书院那个何远。
会不会只要霁寒霄一句话，何远就可以骑上一匹马和他奔走天涯。
可理性终究会占据他的大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他和霁寒霄一点也不联系，否则不可能永远的藏住这一份情。
庆帝早晚会知道，届时只会给他们彼此都带来血光之灾。
而书院和明政院所有的努力，都会因为一句乱臣贼子而付之东流。
冯先生代表了大多数人，他说的话其实非常有道理。
宁州。
李飞搓了搓手，朝帐篷内的霁寒霄叫唤，“将军！下雪了啊，你快出来看，今年宁州的第一场雪。”
霁寒霄出来的时候旁边帐篷的士兵已经都围在外面看雪了，得益于何远送来的冬衣，没有人嫌冷。
“不止是宁州的第一场雪，也是大庆的第一场雪。”
霁寒霄看着漫天缓缓飞落的雪花，心中五味杂陈。
当所有人都在为这场突然降临的小雪而感到惊叹时，霁寒霄所思所想，皆是千里之外的京城。
他想到何远此时应该收到那封信，他心里满是期待，但这份期待之下，难免伴随着几丝道不出来的忧愁。
李飞也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便问：“京城也有雪吗？”
“有啊，很短，最多就下个三五天，也下不大，最多是在屋檐覆上薄薄的一层。”
“将军见过啊？”
“没，听人说的。”
“啊？我天天跟你待一起，怎么我没听说过啊？”
霁寒霄听完一乐，“不是现在，很久以前听说的了，那个时候你还没来。”
李飞瞬间就领悟了，霁寒霄肯定是从何将军那听到的，就着这一层关系，他也联想到了千里之外的何远，就更不用说霁寒霄了，肯定比他想的更多。
那天破了个例，霁寒霄掏的酒钱，整个军营除了守夜的全都聚到了一起。他们聚在篝火旁，共同欢饮，迎接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
霁寒霄敬了李飞，笑说：“倘若真有喜酒，必然是少不了你。”
李飞立刻机灵的回敬了，“即便不是喜酒，今天这酒钱也是要记将军你账上的。”
霁寒霄难得豪爽了一次，“无妨。”
这样的欢庆时刻其实不算少，但每一次，总是有人缺席的。
他们当中，总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离开。
有的牺牲了，有的归家了，有的升官了，有的改行了……
没有一次是能够团聚的。
第二日早朝，庆帝批了改任文书，明政院院长变成了冯先生，何远专职丞相，一瞬间就清闲了不少。
这消息一出，便像长了翅膀，立刻在国内传开来，也算是惊起了不小的波澜。
陈君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不是很震惊，但难免还是会为远方的友人担忧。
“必然是出事了吧，益清他一个人，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敏儿往他怀里靠了靠，“既然如此，我们也许久没见过了吧，不如我们去京中找他吧。”
陈君平摇了摇头，“京城啊，算了吧。”
敏儿轻笑，“你啊，要被天下士人都笑话了。”
“人生不重来，何故枉相思。”
敏儿注视着他的眼，沉溺在在此时温柔中，也道：“相识相知相倾意，不舍不离不肯弃。”
陈君平低头在她额上落下缱绻一吻，敏儿瞬间就红了脸。
“其实，就算我们不去，你也可以请他来的啊，正好，我也想见见益清了。”
陈君平略一思索，“这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不过他应当很忙，只怕是想来也不会有功夫来的。”
“这却不一定了，人总是忙的，但也总是要歇一歇的。换个环境，也许正是他所需要的。”
陈君平果真听了敏儿的意见，给何远写了邀约信。
霁寒霄自然也听到了这事，还是李飞告诉他的。
李飞原以为他会心焦，可霁寒霄却表现的像个没事人一样。
但李飞还是能察觉到，他比往常沉默了些，李飞便可以从中猜到一些影子了。
而当事人何远，他稳如泰山般的站在院子里，没有回过何府。也没有离开过明政院。
没有谁要求他一定要那么做，但他什么都不做，才会什么都没有。
宁州飘了第一场雪，京城也下了第一场雨。
而何远始终站在那里，风雨不动，日夜不变。
院里的人心有不舍，也会为他撑一把伞，递一碗水。
他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等待着被人收留。
而其实他等的，只是原谅，他终究还是原谅自己的。
为他撑伞最多的，大概要数七庶了。
“你何必这么倔呢？”
“那先生不如告诉我，更好的选择是什么？”
七庶皱了皱眉，“这个问题难。既然你不愿意走，那我也不妨在这陪你一会吧。进明政院以后，我回倒是越发少了，最后一次见司文正，还是很久之前匆匆一面了。谁能想，他竟是毫无征兆的慷慨就义。”
“司文先生，他便如同书院的定海神针。”
七庶也十分赞成这个评价，“我以为你会是第一个阻止他的人。”
“司文先生于我不仅有教化之恩，更有提灯之情，我该尊重他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