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远将情绪隐藏的极好，七庶这句不经意的话就像是在他心里挑刺。
他当然清楚，他会毫不犹豫的去阻止司文正赴死，可是因为霁寒霄，他甚至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益清，我有时不禁会想，你走到如今，当真是我们所愿吗？”
“现在是与不是，其实都不能更改什么了不是吗？”何远反问，雨水从青石地面弹起，溅到他们身上。
“你说的对，我老糊涂了，竟没有你想的明白了。”
“人都有糊涂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七庶的错觉，他觉得何远的语气似乎和这阵冬雨一样冷了。
“那你自己呢？”
“我并不觉得自己糊涂。”
七庶不合时宜的笑了。
“可惜苏德退的太早了，倘若他还在，想来便不会有今日这一出闹剧了。即便是前院长和司文，他们大都会关照你一点。可惜我懒散惯了，只是个说不上什么话的闲人。”
“先生谦虚了。”
何远不知道冯先生他们到底商议了什么，最终还是把他叫进了屋里。
冯先生收了伞，并没有陪他进去，只是叹息了一句“天命无常，人事不定。棋艺一道，最是无聊，最是精彩。”
冯先生一出明政院，就遇上了在院墙下坐了好久的零西寻。
零西寻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额前的头发也在滴水。听到声音也只是微微睁了睁眼，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
冯先生不禁好笑，何远受没受凉他不知道，但他给何远撑了很久的伞。
而零西寻就这样傻傻的等着，也不躲雨。
“醒醒。”
冯先生拍了拍他滚烫的脸颊，零西寻这才恍然睁开了眼。
“七先生？”
冯先生解下了他的披风，给零西寻披上，又顺带着把手中的伞递给了他。
“回去吧，不用再等了。”
零西寻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想把手中的伞还给七庶，奈何浑身乏力，手举到一半便被七庶轻而易举的推回来了。
“益清他，发生什么了？”
“你与其担心他，不如先担心下你自己。”
零西寻摇了摇头，“我没事。”
七庶算是信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以为霁寒霄就挺是个痴人了，结果何远也犯了这个傻，零西寻也是，一个二个感情用事。这在他看来，都是极不明智的。
“一切皆会尘埃落定，你回去吧，我相信益清还是益清，你明日兴许就能见到他了。”
七庶的声音温和沉稳，令人无比的心安，零西寻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七先生，谢谢您。”
七庶自嘲的笑了笑，坦然走入细雨中。
七庶住的院子就在庆阳书院附近，虽然窄小简陋，但经过七庶的手，被装饰的十分高雅清幽。
因为离书院近，很多人都知道这么个地方，但就算是连庆阳三子之一的何远，也没有去过那间小院子，因为七庶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书院里的。
七庶刚过拐角，便见从台阶上跑下来一团暗红色的影子。
一把红色的油纸伞突然就挡在了他上方，温暖的斗篷立刻被披在了他身上。
彼星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暖炉，“先生就算不避这雨，也不该走的这样悠闲。”
“什么时候你都能管起我来了。”
七庶轻笑一声，他走的极慢，彼星虽然看着着急，但也只能陪他撑伞慢慢走。
“先生好久没回来了。”
“是啊，我家都快被住成你家了。”
彼星丝毫不心虚的推开门，虽然七庶自己并不是很在意自己淋了雨这件事，就像他劝别人时总是头头是道，到了自己这里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可彼星坚持烧了热水，让七庶先个热水澡。
“你事真多。”
“学生这都是为先生好，先生向来都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倘若今日不是我来了，先生是不是也就回到院子就休息，着凉了也自己憋着，不会去看大夫。”
“头疼脑热，都不是什么大病。”
彼星被他这一句话气的说不出来话来，而且他也不能对着七庶发火，长幼尊卑还是有的。
“先生脑子里，就只能顾虑别人的事了。”
“你话也多，如今不过是去外面闯了几年，都开始说教起我来了。”
彼星一脸的委屈的把熬好的姜汤递到七庶手里，用毛巾给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先生说的这个，我可就是很难受了，这几年没见到先生，我一回京就来找先生了，可先生总是待在明政院，总不回家。见先生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七庶也知道他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孩子心性难免就会想找个人诉苦，而唯一能找的人也就是他了。
“你不也有自己的事可忙吗？这是很正常的。”
彼星一脸哀怨，“这哪里正常了，学生便是再忙，只要先生一句话，天涯海角我都能回来的，先生只是单纯的不想见我吧？”
七庶见他道破，便也不再遮掩。
“我们属实不宜相见，何况我们如今，确实也没有相见的必要了。你日后也少来这院子，于你于我都好。有什么事，你大可传信于我，不要每次都要跑到我面前才能说。”
彼星拿着毛巾的手顿了顿，她苦涩的笑了笑，七庶总是可以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冷漠的话，可他偏偏也怪不了七庶。
“可是我见先生。”
七庶不理解，只觉得很可笑。
“难道你还能忘了我长什么样子吗？何况你见的还少吗？”
“学生自然不会忘了先生。”
“这不就对了，你其实也没有什么非见我不可的理由。”
彼星反问道：“所以在先生这里，凡事都是需要个理由的是吗？”
“这是最基础的。”
“那先生也挺无趣的。”
彼星这话毫无违逆之意，七庶当然也更不可能去在意在样细微的一句话。
“向来是我看别人有趣，我从不觉得自己有趣。”
彼星轻轻叹息一声，轻声道：“学生倒觉得先生是个很有趣的人呢，可在先生眼里，谁都比不上何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