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久久未能等来司机老王的回复。
黎悟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望了望身前的刀姐，却见刀姐与谭博士走在前头，背影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回到房车里，窗外成了飞逝而过的景色，房车颠簸在山城区郊外崎岖的道路上。
陈余被安置在那张单人床中，床单被浸染了一片猩红的血迹。
刀姐在一旁抽着烟，谭博士利用医疗包，忙前忙后处理着重伤的陈余，沙狐则充当起了临时司机。
一行人回到烂尾楼的密室不久，独眼带领着流浪者也进了门。
这处地下密室，在一夜之间，成了如同战地医院般的情形。
徘徊在伤者与嘈杂的人群之间，黎悟寻着老王的身影，却落了个空。
见独眼依在一旁的柱子上，默默盯望屋里众人，嘴角叼着烟头，却一直没打算点燃。
黎悟走过去，皱起眉头，对独眼试探道：“独眼大哥？老王……”
“老王怎么没进来，他不会还在车里吧？”
“……是不是啊？”
黎悟的话音落下几秒，独眼唯一那只人类的眼睛眯了起来，接着把嘴角的烟头，用打火机点燃。
吞吐几口烟雾咧开嘴，勉为其难地笑道：“……呵呵。”
“小子，说的不错，老王还在那车里。”
“……”
黎悟听明白了，垂下脑袋沉默不语，打算回到房间，换掉满身污浊的衣服。
望着镜中的自己，就像一个刚从泥巴与血污里，爬出来的熊孩子。
黎悟笑了笑，事实上，劳资的确是从泥巴里爬出来的。
一把冷水拍在脸颊上，清凉的感觉，让黎悟冷静了几分。
想起树林里尸横遍野的狼藉，那些死于这场血雨腥风中的一张张面孔，究竟值不值得？
镜子里的眼神，让他不知不觉变得有些陌生了。
见自己一双眼神里，少了些许的青涩。
黎悟挠了挠脑袋，不禁地问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吗？
不，劳资的眼睛里，并没有多了该死的沉着，而是多了几道血丝……
可能是经历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后，感觉有些累了……
用屁股撞开门，被独眼的那只眼睛一直盯着，黎悟也没管，只身走上楼梯。
坐进了房车的副驾驶里，扭过头，望着方向盘前，空荡荡的座位，心里终于开始变得难受。
想起第一次见到司机老王的时候，自己才苏醒于这个世界不久，也才刚认识刀姐不久。
想起司机老王，与独眼自作主张来到这辆房车里，和自己建立了半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的交情，又因为五千块钱，与自己化敌为友冰释前嫌。
老王是个老实人，还是兢兢业业的司机，怎么就死在那该死的工厂里了呢？
听到车门外的脚步声，从后视镜里望去，独眼居然手拎酒瓶，嘴角叼着一根儿快抽完的烟头，也走了出来。
独眼拉开车门，如同将驾驶舱的黎悟视作空气般，坐在车厢的卡座桌前。
一大一小的两个家伙，在房车里沉默了许久。
黎悟觉得独眼的烟味有些刺鼻，按下了车窗。
顿时，耳边响起了司机老王的声音：“小子，雨雪天少出门！”
黎悟心里这一个瞬间，突然变得更难受了……
一怒之下，冲进车厢，面对喝着闷酒的独眼，怒斥起来：“你踏马为啥，一个月才给老王五千啊？”
独眼一口酒呛到了喉咙，骂道：“小子，你和老子说话客气点！”
黎悟盯望起独眼：“你给老王一个月才五千，老王因为这五千，就连命都没了！”
“独眼大哥，你还是人吗？”
独眼喝了一口酒，不屑地骂道：“五千？这趟差事我给他们每人两万。”
黎悟急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两万，老王就值得死了？”
两人变得沉默，许久后独眼又沙哑地开了口。
“那王远，是老子的兄弟。”
“如果想不明白，就把你那无知的嘴，在这车里给老子安静安静！”
“踏马的……”
“你以为王远跟老子出来卖命，就是为了那几个烂钱？”
黎悟想都没想，反驳道：“难道不是吗？”
独眼再次不屑地笑了笑，一大口酒水灌进喉咙。
“这踏马该死的烂世道，想养活那一窝的流浪者，老子不出来卖命，难道让他们喝西北风吗？”
“或者像那谭诚，背信弃义，当个自私自利的和平主义者？踏马的……”
“小子，你给我听着，王远死的值得。”
“他的牺牲，是为了马镇的流浪者。”
黎悟闻言，不说话了。
推开车门，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望房车，和房车里独自喝闷酒的独眼。
是啊，独眼说的没错，这么说来，老王的死，便有了一个令他义无反顾的意义。
可如果有一天，自己也不小心死了，那究竟会值不值得？
形单影只的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那个未来之城的轮廓，和这些自己身边有趣的人，比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啊？
老王是为了马镇的流浪者，那或许，能够让自己也变得义无反顾的家伙，就是刀姐，龙吉，或者墨菲吧。
司机老王的离开，让年少的黎悟，面对死亡这件事诞生了思考，或者说，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懵懂的理解。
怅然若失地走下楼梯，撞见了刀姐。
刀姐见黎悟满脸的惆怅，立刻问道：“干嘛去了？”
“你看没看到？那个叫沙狐的女人？”
黎悟愣在原地，摇了摇头。
刀姐突然就骂道：“妈的，走，和老娘出去找找！”
“农场的陈余快不行了，这种时候，那个叫沙狐的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想法，连个人影都没了。”
“陈余如果死了，那女人也丢了，咱们的钱可就没人兑现了！知不知道！”
说着，刀姐又问了一句：“独眼人哪去了？”
黎悟伸手指了指房车，见窗里依然亮着灯，回过头，喃喃道：“他人在车里，自己喝着闷酒。”
“老王死了，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吧。”
“刀姐？”
“当初强子死的时候，其实，你是不是也很难过？”
刀姐闻言，盯向黎悟：“我说，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