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良幸。”大汉一步站出来，他的浑身皮肤都如同龟象，厚实、青灰色、布满细密的褶皱，双手双脚格外粗壮，脖子就快要赶上脑袋粗了。
“你说你是大禹帝台的相氏，你得证明下给我们瞧瞧。”大汉粗声粗气地说。
相鎏也不废话，举起手掌，汇聚水汽变成一柄水刀，在手掌上割开一道口子，一颗鲜血滴落而下。
顿时，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腥臭的味道，血液滴落后四周的青草开始枯萎、化作粉尘，就像是土壤中的生机都被剥夺了。
众帝台镇压的九头怪相柳！相鎏果然与它有关系。
传说大禹击杀共工的大觋相柳后，它的血液流淌成一片血沼，腥臭无比，还会致使方圆数百里寸草不生，用土壤掩埋三次都被相柳的血液冲垮了，于是大禹建起一座帝台，镇压相柳的尸身与血液，后世迁来一脉人居住在大禹帝台，世世代代生息于此，不断地吸收、消耗相柳的血液力量。
这一脉由此得姓为相。
可想而知当初众帝台遭到古龙裔袭击，相柳的尸首被抢走时，对相氏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恐怕他比谁都更有资格痛恨玄武宫。
“没错，是相氏的血脉。”长发男子说话又轻又缓，“相氏当年守卫众帝台差点被古龙裔灭族，又遭商王朝遗弃，最终南下深居昆仑，有几年没见过你们的族人了。”
我听到这里，心中震动，望向相鎏那张被黑兜帽遮掩的脸，也不知他是什么表情。
“我也有几年没见过族人，但只是时候未到罢了。”他的粗哑嗓音让我无法辨别情绪。
“说得好！时候未到！”长发男子鼓掌叫好，“朋友，我们最喜欢做商王朝不喜欢的事，帮助你们相氏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不管你要进天市垣有什么目的我们都会帮助你偷渡进去。”
· “但说好的两个条件还是不能少，虢（guó）山寓鸟、翠山鸓（lěi）鸟、羭次山橐（tuó）鸟，西、北两地几乎所有祝首鸟都被白虎宫和玄武宫控制了，但听说你们相氏还饲养了不少。”
虢山位于北山，翠山和羭次山都位于西山，虢鸟的叫声可以抵挡睚眦血脉的兵刃、鸓鸟伴身可以防狻猊血脉的火焰、吃下橐鸟的肉可以抵抗嘲风血脉的雷击。
“没问题。”相鎏爽快地答应了。
“还有......。”
“还有我的妻子，我要你找她，不论多久，不论在哪，你要帮我找她，如果我还活着，再找到我、告诉我她的消息。”良幸打断长发青年的话，粗糙的面颊板结着，极致地认真。
“同样没问题，只要你把你妻子的画像交给我就好。”
他们相互看了看，大家都没有意见，这笔交易就敲定了。
“那么，来签订契约吧。”长发青年用毛笔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圆，将手伸进圆中掏出一张龟甲。
难怪任杜一行人一点行李都没带，原来是因为负屃血脉有这种随身储物的能力。
长发青年在龟甲上书写契约，但相鎏却鬼鬼祟祟地跟他耳语着什么，那长发青年挑起右侧眉毛，满脸怜悯地上下扫视我。
他写完龟甲契约后，青年与相鎏依次点下血契，相鎏又叫我过去完成血契，血契其实很简单，将自己的鲜血滴落在龟甲上就可以了，但我越想越不对劲，相鎏和他们做交易，我充其量只是个货品，要我完成血契干什么？
但我的死活都捏在相鎏手里，不听也不行，于是我接过龟甲契约一看。
“契约一：甲要求丙：甲带领乙、丙二人偷渡进入冀州天市垣，丙在一月内提供虢山寓鸟、翠山鸓鸟、羭次山橐鸟各一只，不限等阶。
乙要求丙：乙向丙借出虢山寓鸟、翠山鸓鸟、羭次山橐鸟各一只，丙在三年内返还，不限等阶。
契约二：甲要求丙：借助肖像画指引，寻找良幸之妻的消息并通知良幸，良幸与丙其一死亡则失效。”
要不是刚才血气损失严重导致身体虚弱，我一个激动就能把龟甲掰断喽。
相鎏没事人一样舔舐干裂的嘴唇。
我一阵恶寒，猜测等他回去后，还会跟嫘绛老人报销五只祝首鸟、三条祝首鱼，再大谈特谈自己的牺牲和劳苦功高，借此要点别的什么奖励，最后去和重伤的卜折炫耀。
他会被赖原和任杜欺负，真不是没原因的。
真是该啊。
但我仍清醒地明白，嫘绛老人与相鎏没有义务为我做任何事，所有的代价与后果本就要由我自己来承担，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能够为自己负责就是天地间第一等的人物了。
我咬破指尖，在龟甲上点下血液，血珠流淌间变成一个“丙”字。
我苦唧唧地回头，看着相鎏：“前辈，三年时间我能还上吗？”
相鎏有点可怜我地说：“怕什么，三年时间足够了，我又没让你去抓中阶祝首鸟，买几只低阶的不也一样吗？”
以旅团注记的薪水想买一只七阶祝首鸟，那我大概要从大禹王铸造华夏九鼎的时候开始干。
“我谢谢你，前辈，你人真好。”
这时传来长发青年的惊呼声，我们看见他手中的龟甲契约正寸寸崩裂，最终化作一捧尘土。
“这是怎么回事？”良幸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明明血契已经完成，但契约却没能被天界律法公证。”
甲乙丙三个人面面相觑，我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而相鎏的目光已经不易察觉地死死盯紧我。
“再试试。”长发青年又掏出一张龟甲、写上契约、与相鎏依次完成血契，但轮到我时相鎏却拦住我，他犹豫了一下，对长发青年说：“把他去掉吧，仅有我与你交易。”
“随你。”青年立刻起笔改了契约。
相鎏与青年再次血契后，一道天界律法的银辉穿破苍穹，洒落在龟甲上，使每个文字都在闪闪发光。
我面对相鎏的突然转变态度，立刻意识到契约被天界律法驳回多半与我有关，相鎏甚至不敢让我再尝试一次。
难道他留在地水脉水池调查的那晚发现了什么？还是嫘绛老人早早就告诉了他什么？
我正在思索时，长发青年又在墙上画出一扇门，离开前说：“契约已经完成了，等到子时我们再来这里见你们。”
相鎏没等水墨门消失，他就已经变成巴掌大小跳进了我的口袋里，因为他说身体变小后能减少水分的流失。
我再也不敢乱跑乱动，坐在断壁后面，回想被皮狐子娘挖掘出的记忆——为何会看见龙马跳出星河孟水，阴阳皮又是什么？
将手掌伸在阳光下，灰黑的手背吸收着太阳光，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