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把胳膊肘撑在东方敛的算卦摊子上,偏着脑袋，左左右右打量这个漂亮少年。
真好看！
他很不耐烦地皱着眉，伸手一拽,从她手肘底下拽走一张红底黄字的鬼画符。
没了垫肘,破破烂烂的木板子立刻把她的袖子勾起了丝。
云昭：“啧。”
他冷脸睨着她,唇角下抿,不情不愿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拍到她面前。
云昭低头拆开,香喷喷的热气扑面而来。
一只热腾腾的大包子。
他抬起一根瘦硬修长的手指，虚虚点了点她的鼻尖：“闭嘴，吃。”
少年一脸不爽。
天天在他这里骗吃骗喝，还总要嫌七嫌八，这不满意那不满意。
不满意,别吃他的啊！
他也就是看她可怜，一个人，什么也不会。他要真不管她,三五天就饿死街头了。那不还得麻烦他给她收尸。
少年东方敛：“啧。”
那天就真不该出门，出门前也没卜一卦,好死不死摊上这么一个大-麻-烦！
云昭冲着他眨巴双眼。
他眯起黑眸，面露警告。
云昭捧着包子,一脸无辜地反驳他：“闭了嘴，怎么吃？”
东方敛：“……”
他揪住她后脖领,把她从卦摊前拎开,放到一边。
云昭便蹲在他身旁啃包子。
“面皮这么粗！馅儿L呢？馅在哪？这个油也太腻了！”她道，“你这包子不行！”
“……”
东方敛黑了脸，准备拍桌骂人。
刚好有人经过卦摊，他瞬间变脸,笑眯眯抬手追去：“哎，哎！这位壮士，留步，留步！你这印堂，有点黑啊！本道长可以给你消消灾，不灵不要钱！”
云昭：“……”
她啃完包子，见他行骗失败，臭着一张帅脸回来，把摊子上的道具摔得砰砰响。
她戳了戳他手臂：“别气了。不就是钱么。我有钱啊！”
他呵呵一笑，转过身，提了笔画他的鬼画符。
根本不理她。
画上几笔，他抬头望天，娴熟地转动着手中的笔。
正转、反转。
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云昭凑上前去：“哎，你收摊陪我去玩，我给你钱花！”
一连几天看他骗人，她看腻了，想玩点新鲜的。
东方敛慢吞吞瞥过一眼，抬起没转笔的那只手，手指点住她的额头，把她推远。
他懒声：“别挡我光线。”
云昭像个弹簧，他手一收，立刻反弹回去，又把脸凑到他面前。
东方敛：“……”
他恹恹转头盯着她：“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云昭摇头：“去不了。不在这里。”
他又问：“你爹妈呢？
”
她道：“也不在。”
他点点头：“哦。”
果然是父母双亡无家可归。他就知道。
云昭低下头，窸窸窣窣摸了摸袖袋，取出金灿灿的金叶子。
“喏。”
她把金叶子拍在他面前，“收摊，带我去玩！”
东方敛瞳仁骤缩：“嘶！”
他动作飞快，双手一拍，将那金子捂得严严实实，迅速抬眼，扫视一圈。
发现无人注意这边，他无声松了口气，用变戏法一样的手速把金叶子捞进掌心。
双手掩着，拿到嘴边，用牙咬了咬。
真金！
云昭胳膊一紧，被他拎了起来。
他手重，脚步飞快，抓着她，把她拖进一旁无人的小巷子。
“砰”一声，他把她摁在树后，另一只手撑在她耳侧，俯身，把她整个人圈住。
云昭：“！”
她嫁的这个人，果然是个野人。
这就要把她按在树上亲？
他俯身下来，盯着她，沉声问：“身上还有多少金子？”
云昭都准备好被他“强吻”了，忽然被他问得一愣。
什么跟什么？
东方敛见她一脸傻相，啧一声，又好气又无奈：“知不知道这世道有多乱？财不露白懂不懂？金子拿出来，我给你保管。”
见他表情认真严肃，云昭感觉十分新奇。
好玩！
她左摸摸，右摸摸，把袖袋里面的金叶子都掏给他。
东方敛盯着她，见她要多乖有多乖，一副完完全全信任他的样子……唇角不禁微微抽搐。
骗傻子，有点伤良心。
很快，沉甸甸一捧金叶子全部落进了东方敛的口袋。
他很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抬起手，摸了摸她脑袋。
“我就是替你保管，知不知道？以后，”他清了清嗓子，“等你嫁人，这都是你嫁妆。”
云昭：“我嫁你！”
东方敛含糊道：“……长大再说。”
他掂着口袋里的黄金。
总觉得自己不值这么多。
*
少年云昭和东方敛肩并肩走在巷子里。
夕阳照亮他半边侧脸，给他镶了圈金边。
绝无仅有，盛世美颜。
云昭满意得要死。
忽然，她发现他耳朵上边有伤。仔细一看，后颈也有，淤青和划伤一直绵延到衣领底下，给揍得很惨。
“……咦。”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个少年还不是天下无敌的皇。
“哎，”她戳了戳他，“你跟谁打架？”
话音未落，巷子前方突然投下好几道影子。
几个壮汉挡住去路，冷冰冰盯着东方敛。
来者不善！
东方敛微微侧过脸，低声交待云昭：“装不认识我
，掉头，走！”
云昭挑眉，撸袖。
跟他并肩战斗，可不要太激动！
只见前方阴影一动，那几条壮汉拔匕首的拔匕首，横木棒的横木棒，大步向东方敛冲杀过来。
东方敛眉眼压低，重重一踏地面，上前迎敌。
“哟！”有个壮汉笑起来，“这小子今日居然不逃跑？”
另一人阴恻恻道：“那便送他去见阎王！”
眼看双方就要碰在一处。
云昭刚要动手，眼前忽然一花，好一阵天旋地转。
画面骤变。
黄昏的小巷像镜花水月般消散，她睁开眼，看见自己正在跌下床榻。
云昭：“……哎！”
腰间一紧，东方敛从身后探出手臂，把她捞了回去。
他啧道：“你这什么睡相！”
云昭：“……”
准备打架，激动过头，从他身上翻过去，掉下床。
从记忆世界里惊出来了。
他笑笑地把她抱到他身上。
“哎，媳妇。”
“不双修。”
“啧。”他瞥着她，“我又没说双修。”
云昭：“哦。”
她扶着他肩膀，准备翻身下去，回记忆世界陪他打架。
忽然被摁住后脖子，压向他，与他接吻。
“唔……”
这家伙把吻技练得炉火纯青，薄唇覆上，挑她牙关，三下五除二把她吻得神思昏昏。
他翻身压下，大手开始煽风点火。
她拒了他那么几天，被他这么一撩拨，呼吸不自觉急促。
最后一丝理智悬在她齿间：“……不是说不双修。”
“嗯。”他在她耳畔低笑，“不双修，只那个。”
他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云昭：“……”
亏死！
*
黄昏，巷口。
棍棒砸下来，少年东方敛用手臂硬扛。
百忙之中匆匆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他松了口气，无视腰间挨到的一棍，咬着牙冷笑一声，反手一拳砸进对方腰窝。
趁这壮叹闷哼捂腰时，他向后远远一跳，扬声道：“今日谁跑谁是孙子！来，一起上！”
那几人对视一眼。
“上！”
几人扬起兵器，杀向东方敛。
东方敛重重一踏地面，飞身疾奔，与他们正面对冲。
双方即将相撞的刹那，只见东方敛忽一拧腰，侧身，斜掠。
几根棍棒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和后背呼啸而过。
只见他一个旋身，身躯原地倒转一百八十度，悬空的右足落地，狠狠一踏。
电光石火间，他转成跑路的姿势，轻身一纵，像个兔子似的，眨眼便消失在巷子口。
几个壮汉踉跄着扑了个空，惯性让他们连奔了好几步，等到站定回头，哪里还有东方敛半个影子？
“这小贼！”
*
东方敛龇牙咧嘴揉着腰间淤青。
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藏在屋脊瓦上，悄然返回来，找她。
这家伙，方才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倒是跑得快！”他啧道，“还算没傻到家。”
说起这个，他随手摸向口袋——方才打架的时候，他始终腾出一只手捏着袋口。
手一探，摸了个空。
东方敛目光呆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沉甸甸一袋金子，要是掉了，他绝无可能不知道。
他摸着空空的口袋，眼前浮起她那张漂亮到不像话的脸。
认真回想，她每一次出现和消失，都是毫无征兆。
这样的乱世，一个傻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目光落向方才的巷子，忽然呆滞。
这竟然是个死胡同，根本没有半点藏身处。
她就这么，没了。
消失的人，消失的金子。
背后忽然刮过一股风，贴在身上的湿衣裳凉到透骨。
他这是……撞到鬼了！
一个游荡在凉川城里的女鬼，看上了他。
东方敛：“嘶。”
完犊子！
赶紧回去给自己画俩符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