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炫的唇角扬起微微弧度，看起来似笑，却又高冷疏离。
“二小姐之勇与胡葭之勇，实乃南辕北辙、天各一端。”
“哼，胡葭？”邱慎宁别过头，她差走了婢子，与褚炫二人站在驿站内院中，俯仰之间，似有无数暗箭。
“于礼于制，世子该称呼我表妹一声堂嫂，啧，我竟不知，天姿隽秀、光风霁月的安宁王世子，居然不顾礼仪不知廉耻，逾越礼制。”
邱慎宁字字不留情面，她倒是不怕得罪褚炫这个世子。
禇炫还是面色如常，这倒引得邱慎宁诧异起来，他不会发怒吗？
“怎么？被拆穿心中那肮脏龌龊的妄念，世子便哑口无言，妄图采用以静制动之法？”邱慎宁笑起来，眼中满是不屑。
“二小姐乃是相府贵女，啧，又怎会生得如此咄咄逼人的一张嘴。莫非，那贤敏淑慧之美德良性，是二小姐连年累月的伪装？”
褚炫连争论亦是谦和有礼，温文儒雅。
邱慎宁不愿再过多与他纠缠，于是转身，院中清风拂来，落下一朵半凋的杜鹃花。
她伸手接住，拿起来凝望着，“这便是声声啼血染山花？”
杜鹃花，向来在大炎得不到美名，它代表离别伤感，可又那般凄美。
“二小姐，左相在朝野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二皇兄监国，左相又贵为恩师，权位如今已达巅峰。”
褚炫蹲下身，捡起院中枯萎败落的杜鹃花，拿在手中，“可再美的花，终要随那黄叶舞秋风。”
“权势之巅，并非稳若泰山，那里是最薄最弱的冰面，稍有不慎，便坠入冰冷深渊。”
邱慎宁将那朵杜鹃花夹在树枝上，回眸，望着褚炫，眼中深意不可测。“花当然会掉落，可只要不做那朵花呢？”
“二小姐言下之意，本世子不解。”褚炫笑了笑，他只是好意提醒，并不想卷入相府与皇家的争端之中。
“世子莫要杞人忧天，该顾好自己才是。原本承袭安宁王爵位的你，为何不落居于王府之内，而是四处游荡？”
邱慎宁指路手，制止他的回应，“世子定是要告诉我，大火山河万里、壮丽秀美，自己乐意寄情山河、徜徉天地？”
“二小姐果真了解我。”褚炫拍拍手掌，表示赞同。
“你想同你父王一般，博个潇洒脱俗的美名。”邱慎宁轻轻摇头，“可我，看得清你的心底深处，猛虎会甘于屈居铁笼？巨蛟又岂会栖身浅滩？”
“故而，世子莫要以己度人，到头来，你算我算，大家皆逃不过这人间世俗。”
邱慎宁又拿起褚炫手中的杜鹃花，放到枝上，“这棵树生成多年，根系早已盘踞牢固，而它开花时，不会只开一朵两朵，满树盛放，才叫美景。世子，认为呢？”
褚炫面色有些阴沉，他不喜欢被人剐掉皮面的感觉，尤其是邱慎宁与胡葭一样聪明，总能一针见血地剥开他隐藏的真意。
“二小姐，想要百花齐放固然可喜，但若是有人，怀有异心，暗通外族，妄想谋逆，又当如何？”
邱慎宁歪歪头，一脸不可置信，“听世子之言，莫非已握有十足证据？”
“哼哼。”褚炫负手，走上前，拿起剑一扫，树上的杜鹃花纷纷掉落。
“二小姐自京城回桓州老家办事，从正月二十至今快达三月。这杜鹃花已盛放多日，而桓州至京城，十日之内即可来回。不知二小姐这一趟返乡之程，是步行又或坐驴车？”
褚炫砸吧一下嘴皮，“也不对，坐驴车半月即可。”
“怎么？世子竟对我的行踪了若指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钟情于我，日夜派人严密监视呢？”
邱慎宁叹口气，“唉，看来，回京之后，我得让祖父清理一下相府，或许，相府内多了些苍蝇。”
“二小姐惯会戏谑，不过这种小把戏唬得住后宫嫔妃，可骗不了陛下。”褚炫挑挑眉。
“我在故地桓州处置田产，多耽搁时日，陛下莫非也要横加干涉？”邱慎宁上前，逼近褚炫，“或是说，慎宁要将售卖田产悉数所得之钱财，冲入国库？”
“啧，此事也未尝不可。只要陛下开口，相府自然十分愿意将私产交出，造福朝廷与百姓。”
褚炫漾起唇角，眼中有笃定之意。
“二小姐，阿木德王城颇具异域风貌，不知你在那边待了十数日，可有感慨？”褚炫不紧不慢地点出，邱慎宁曾离开大炎国境，越过金边壕，去往鞑靼境内之事。
邱慎宁眼眸微震，只是一瞬，她便拢回思绪。
“世子说笑，鞑靼王城？唉，桓州虽与鞑靼交界，但并无来往通关关口，我想去鞑靼，莫非是插上翅膀，飞过去？”
褚炫点头，认同她的说法，“二小姐本就有那飞天遁地之能力，越过金边壕，也并非不可能。”
“哈哈哈。”邱慎宁大笑起来，“多谢世子高看慎宁，飞过金边壕，嗯，哪一日，我真想尝试尝试。”
“二小姐，我既会出现在奉州，自然北境之地多少也有涉足。”褚炫也上前，凑近邱慎宁，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不妨告诉二小姐，阳春之初，我便到了朔方和大同，甚至还去过戍守黑水镇的边军帐中，与李将军畅饮。”
“那，那又如何？”邱慎宁紧抿嘴皮，咬着牙槽。
“你从黑水镇关口，去了鞑靼境内，不知是面会何人？”褚炫嘶了声，装作思考，“让我猜猜，顺宁王，又或是忠顺夫人？”
“啧，皆不对，”褚炫又摇头，他又敲敲脑门，“听闻，顺宁王朝鲁患重疾，如今被弃北院。叛贼巴雅尔获忠顺夫人扶持，如今成为鞑靼新王。”
“世子，莫要胡言诳语，我从未过越过边境，更别说去那鞑靼王城。”邱慎宁不再多话，她深知言多必失之理。
“是吗？”褚炫回身，叫住她，“二小姐的随马匹上，为何会有鞑靼特制兽皮马鞍垫？”
“世子忘了，去年朝鲁被陛册封顺宁王之后，大炎与鞑靼便恢复了互市。”邱慎宁心头松懈些许，她并没回头，怕会被看出脸色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