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1 / 1)

立秋后,天气还是很热。

云城近几年的旅游业发展得如火如荼,非节假日交通都堵成一锅粥。车流熙攘之外,唯有最高法院大楼仿若屹立尘世之外,庄古森严,自带闲人免进的高冷气息。

大理石长廊连接几十级台阶,自动隔绝鼎沸人声。高耸的玻璃大门光影变化,走出几个人来。

为首的男子弯腰在前扶着门,后头一个秃顶肥壮中年人,满面红光站定,向檐下一人说:“应老弟,今天你帮忙出这一口恶气!痛快!季董刚才也特地打来,对你是赞不绝口啊!晚上我做东,你可一定赏脸!”

说话之人财大气粗,但只是季氏的一个小经理。

豪门商贾,手揽珠宝、房地产两条黄金商业线。十年前,当家人季业成带妻女出游,意外殒命,后由弟弟季景明接手家业,多年来商业帝国日渐庞大,前年冬却爆出惊天丑闻,季氏施工作假,用不合格材料坑害广大市民,危及身体、金钱!不过三日,暴风发酵,季氏地产股票大跌不说,每日客户上门洽谈解约,公司楼下横幅满天飞,焦头烂额。

季氏紧急公关,找到始作俑者,对方却坚决不改口,宁冒吃官司的风险,也要揭发季氏罪行。后来舆论虽得到控制,此人却成了季氏的心头恨,直到今日终于胜诉,靠的都是云城第一大状——应亓。

他身后的嘉云律所是圈内前三的名所,含金量自不必说,招聘门槛已是业界最高——精英云集之处,最传奇的人物却要数眼前的应亓。

业内极少人知情,应家商业版图十几年前便已至美利坚,应亓本人修完金融、法律双学位回国,没有继承家族企业,反而弃商从法。三年以来,声名鹊起,如今要请到他出山,亲自负责诉讼类案件,饶是季氏也费了多番功夫。

晚间新闻播报4G商用规划,昭示高速无线网络的灿烂前景。金碧辉煌大厅却还用几年前的旧款式电视,无声画面闪动,被一行贵客夺取风头。

季氏大设排场,包下华盛酒店最高层,宴请应亓和嘉云的廖总。席上觥筹交错,胖经理每骂一轮“宵小之辈”,就要敬应亓一轮酒,铁人也扛不住这般攻势。四五杯下肚,应亓干脆装醉,趴桌上不动了。

助理小唐这时打来电话,应亓借口离开包厢,推开一众抢着服务的男男女女,歪歪斜斜走到拐角按电梯,门一阖,立刻神清气爽。

“亓哥?”小唐还在线。

“楼下等我。”应亓声音已恢复冷静,一丝不苟扣上西装,黑色暗纹领带听话藏入领口,定制面料掐着身形熨帖流畅,丝毫不见两分钟前包厢内的不胜酒力。

短信提示音响起,应亓低头,是廖总发来的问候:“还不回来,又偷偷跑了?”

这是应亓惯用伎俩,和小唐里应外合,主打一个措手不及——总归应家荫蔽甚深,都是生意场上的,没人会不识趣,过问应少小小的“逃酒”事宜。

可惜今天小唐工作失职,应亓在大厅坐等五分钟都不见人来。他电话过去,对方不接听,再打,忙音。

奇怪。

大堂人少,应亓长腿交叠,气质冷峻,越是惹人侧目。酒精上涌,他捏捏鼻梁,站起时还有些晕眩。

定了定神往外走,夜风有些凉,吹得人更是昏沉。应亓第三次拨通小唐电话,听到铃声从不远处传来。

紧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的车。

黑色迈巴赫斜停着,刺目车灯上方的引擎盖上靠着一个人。

背对着应亓,扎高马尾,看身形是一个女生。

走近了才听见两人在争吵。

“姑奶奶我求你了!你让让吧!我老板都打好几个电话催了!”

“不让。”小唐做小伏低,对方倒油盐不进,“事情没解决,我们要等警察来。”

“哎哟……我真不是!哎!亓哥你怎么下来了?”

应亓微微皱眉,眼神扫过小唐落到女生身上,这才看见她身旁还有一个老人,佝偻着背,一手扶腿,“哎哟哟”地哼。

“怎么回事?”

女生闻声回头,应亓目光也刚好扫过她,猝不及防对视,不过半秒,大脑一片空白。

应亓凭空晃了一下,顾不上思考,仅靠本能飞快走近两步,手还没挨到女生,却被对方灵活避开。

她警惕地望他:“干什么?”

小唐吓得一怔,赶紧说道:“亓哥你别急,没什么事……”

“闭嘴。”应亓嗓子卡了锈一般哑,无视女生瞪大的双眼又凑近两步。

转眼间,面对面。

“生……”他深呼一口气,做好十二万分准备,声音还是不配合地失灵,两个字的称呼几次说不连贯,“……生,生生?”

女生拧眉回视,与他对峙。

陡然短路的身体此时才恢复知觉,应亓耳畔轰鸣,张了张嘴,问一个问题仿佛要耗费一个世纪:“生生……是你吗?”

小唐惯会察言观色,立刻去看女生的脸,这才发现,这人怎么和亓哥钱夹里的放的照片有八分相似?!

完了!一定是亓哥喝多了酒,认错人了!

“亓哥,你冷静!你听我说,她不是……”

应亓顾不上反驳他,绅士风度全丢,竟握住女生纤瘦肩头:“你是谁?”

“我是谁和你有什么……”

“名字。”应亓冷冷打断,焦灼的眼神锁住她的面容。

“别动手!”边上的老太太举起女生背包露出的挂绳,“孟蕾!这学生证上写了,不关她的事!”

应亓呆滞地重复:“孟蕾?”

女生有些奇怪,但还是不卑不亢的:“你认识我?”

应亓不肯相信。

他只用一眼确认周边环境,拉着她就往亮处走,风如细针钻进他混沌的大脑,身边无关人员的声音他一概略过,只迫不及待要确认一件事。

世上不会有如此巧合,两个人长相、声音如脱模翻新,一比一还原——季生生不是新时代克隆技术优选实验体,天上地下,人间四海,不过一个。

他不会认错的。

“你要干什么?”孟蕾毫不费力甩开他,下一秒再次被握住双腕,力道却比刚才轻柔许多,抬起头,如稀世珍宝接受男人的注视。

她想挣脱,却在这时发现他通红的眼角。

“你的……”男人的呼吸喷在耳侧像疾风骤雨,气息不稳地问她,“你这里的疤哪里来的?”

原来是说她眉骨上方一个梅花型伤疤。

孟蕾偏过头,当他是疯子:“关你什么事。”

说完手腕一紧,又迅速一松。

“这里,原来是不是有一颗痣?”

“没有,”孟蕾极力躲避他的靠近,“请你放开我。”

应亓是律所精英,凡事讲证据。亲手试探,浅淡伤疤下的皮肤白皙干净,没有丝毫色素沉淀支撑他的妄念。

颤抖指节终于失望收回,在身侧攥到发白。

应亓恋恋不舍又看向她的眼睛,警觉、冷静和细微锋芒。

同样一双漆黑眼眸,眼尾长而媚,满分的漂亮和精致。

但眼中的陌生,伪装不出来。

不是她。

真的不是。

她不是季生生。

也是,人死怎能复生?

应亓没病,却大概是疯了。

季生生十八岁时就已过世。

一场车祸,家破人亡。

云城极重视教育,凡在校学生皆受课业之苦。应亓与季生生同在私立上学,又因两家交好,每日无偿做家庭教师,一对一帮助转学生提高成绩。

他向学校申请专用自习室,小小的房间,除一张硕大办公桌,其余布置妥帖到像家,温馨环境惹得季生生同学听讲时学小鸡啄米,瞌睡不止。趁应亓不注意,歪头倒在他身侧,眉骨与他手中铅笔亲密接触,铅黑刺入皮肉,留下她不认真学习的铁证。

地久天长,搓揉不掉,竟然在皮肉生根,慢慢长成一粒痣。

是应亓给季生生的防伪标志。

天知地知他知。

这粒痣十年前被季生生带入轮回,后来此处人间,便再无第二个人知晓。

眼前之人若是她,血海深仇也罢,总不至于亲手挖了痣吧?

她向来最娇气也最怕疼。

应亓直起身,尚在发抖的手背至身后,像藏起见不得光的侥幸,声音冷得如同机器:“抱歉。”

孟蕾眼中闪过疑惑,不知为何,眼前的男人虽然锦衣华服,看着却有些……可怜。

见鬼。大概是对方神经症状爆发,殃及她跟着一块发神经。

小唐终于赶来,第一时间关心老板身体状况。应亓疲惫不堪,丢下一句“你处理”,转身便走。

孟蕾想到自己白白被人占了便宜,气不打一处来:“喂,你们还没给个说法呢!”

这一声喊得男人直挺的脊背僵硬一瞬,应亓在灯下回头,银白光线洒下,映照他如雕塑般的侧脸,眼底似有痛苦之色。

“……妥善赔偿。”

小唐的理解是:多给点钱,赶紧了事。

他连连点头,折回车上取钱包。

应亓不好再走,便站在原地当“俘虏”,令对方安心。

千禧年后的第一个夏天,季生生转来云城,打破了应亓和季羽秋的兄弟联盟,两人行带拖油瓶,三个人复制粘贴的不自在,但父母有命,两位少爷义不容辞。偏偏季羽秋作为堂哥性子跳脱,时常恶作剧惹季生生着急、生气,看她炸毛作枯燥生活的调味剂。

某天上学,他伙同应亓一起放人鸽子,季生生在楼下等两位哥哥等到上课迟到,气喘吁吁跑到学校被老师罚站整堂课。

应亓过意不去,故意犯错陪她一起罚站,却被季生生一块拖入不讲话黑名单。

两个人鞍前马后哄了好几天,见没用,竟然不哄了,气得季生生主动过来寻他们俩。

“喂,你们还没给个说法呢!”

那时应亓就总结出来,季生生这人不能太惯着,容易上天。

可后来最惯着季生生的,也是他。

“这还差不多。”清脆的声音响起,应亓从回忆中抽身,看见女生仔细叠好手里的钱,一手扶起了老太太。

“本来应该你们送老人家去医院的,念你带着个酒鬼,我今天就做件好事。留个联系方式,有问题我会再联系你。”

小唐赶紧报上号码。

孟蕾在路边拦了辆车,带着老人消失在车流中。

小唐回头,发现老板还站着。

“亓哥?”

酒精作祟,应亓声音仍然低哑。

“盯着她,有问题立刻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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