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婢(1 / 1)

山西布政司太原府的几大牙行近来都接了个单,新搬来的大户陈家要采买一批奴仆,管事的来递了话,有好的尽管着带来,牙钱好说。

牙行的人牙子们一个个都是些消息灵通的包打听,早就探听到这新来的陈家乃是世族高门出身的,京里有做大官的亲戚,各地做官的亲戚也不在少数,乃是最显贵不过的。又有说这陈家的太太正是出自山西布政司传承了数百年的望族李家,那更是富贵窝里打滚儿的人家了。

得了此令,人牙子们各个都打点了精神,挽了手脚,四处奔忙,将自己手头上受了托想卖儿卖女去大户为奴婢的人家一一又转了个遍,精挑细选了拔尖的,交由各自牙行的大管事领着往新落成的陈府去了。

……

太原府陈府所在的这几条巷子,乃是太原最显赫人家扎堆的地方。到底是一方省会,走近了这一片儿,家家门前都是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坐镇,朱红大门,瓦檐高瞻,没由得便让人心生畏惧。

王六同他媳妇两人带了二十多个红口白牙的少年男女,悄么声入了陈家后门,由门房带着在一小跨院里候着。不多时,来了个管事,带了王六并一众少男走了,又等了一阵,才来了个十二三岁美貌姑子,也不多说,只挑眼淡淡审了审剩下的一众女子,便转身让王六家的带着人跟着她去。

王六家的也常在高门大院里行走,见这姑娘穿戴不俗,神情倨傲,想来定是主子跟前得脸的大丫鬟,只暗自诧异她年岁不大竟有此体面,又想到这陈家乃从外省搬来,想必是年岁大的都配了人了,不好再带来,便提拔了这年轻的。且不论心里怎么转念,面上始终带着十二分的恭敬。

好在这陈府倒不算太大,走了不多时,转过了两个月亮门,便到了正房。房檐下早有小丫鬟迎了上来,殷勤道:“素梅姐姐可来了,这日头恁晒人,劳累得姐姐走这一趟,快进去好生喝口茶歇歇。”

素梅边走边瞪了她一眼,笑骂道:“你个猴儿,这都入了秋了,哪里来的日头晒人?知道你这两日白担了院子洒扫的活儿,就怕把个细皮子肉风吹日晒得熬粗糙了,这不,替你的人就来了。”

红柳往后瞧了一眼,低声抱怨:“素梅姐姐,可不是咱挑三拣四的,这往日里有洒扫的粗使丫头在,我哪里干过这些粗活儿啊,就这几日功夫,天天晚上都腰酸背疼地睡不好,眼见的都瘦了呢。”

素梅被她逗得扑哧一笑,待走到正房大门前,红柳忙推了大门,将一行人送进了堂屋。

堂屋内早站了几个丫鬟婆子,素梅进了屋内,令王六家的候着,又转身进了左间的卧房。王六家的耳听得卧房里传来一阵笑语,壮着胆子抬眼一扫,顿时被满眼的富贵堂皇,锦绣膏粱唬地眼皮直跳,忙又垂下头不敢再乱瞧。只心中一遍遍念着,奶奶也,这比着布政司使大人府上的也不差了!

不一会儿,卧房里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丫鬟婆子拥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走了出来。只见这妇人面如玉盘,前庭饱满,眉目如画,神态端庄,身着一色素净质朴袄裙,看不清身段,头上戴了条青灰色抹额,通身不见甚金玉首饰。王六家的一见暗道,这主家太太一副守孝打扮儿,虽也在说笑,可还是得谨慎些说话。

很快,一婆子开口问话,王六家的恭恭敬敬把带来的女子一一介绍了身家来路,那主家太太端坐上首,也不说话,只偶尔抬眼瞧一瞧。待王六家的介绍完了,那婆子回首道:“太太,倒有几个能凑合入眼的,好生教化一番也堪用。”

“奶娘你做主吧。”那太太懒懒应了句,又看眼队伍尾巴上那个瘦小人影,抬了抬下巴示意:“怎不细说细说她?”

众人抬眼看去,这才发现众少女后面,跟了个五六岁上下的小女娃,灰扑扑的衣服,干巴瘦,脑袋低地要掉到地上去了,丝毫不引人注意。

王六家的忙让那女娃抬脸给太太瞧瞧,长得普普通通,又忙赔笑道:“这一个有些不同,妾身瞧着太太身边的姐儿们都跟天仙画里似的,想来太太定瞧不上她,便把她落下了。”

“你个老货,还做起太太的主来了。你且说来听听,她有什么不同?”太太身旁一明媚皓齿的丫鬟颇有些泼辣味地斥责。

“是,是,姑娘说的是!”王六家的一副胆怯样儿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心说这小麻烦推了几次都没推出去,反倒是因她自己特殊之处,还险些得罪了几户大户,今儿本看着这府里富贵,本没打算提她,可是主家太太自个儿提起这茬,可怨不得我了。

想着便麻利说了这小女娃的来路:“她也是个命苦的,不知是哪里人士,被那丧天良的拍花子拍了来,走到这太原府地界时也就剩一口气了。还好遇着咱们都指挥佥事大人年轻有为,年前就开始着手收拾这些宵小,恰把那群拍花子一锅端了,救出了不少娃娃,这女娃便是其中一个。”

“既然救出来了,自然是放出榜文,让其家人来接回家,怎么还领着出来卖身为奴了?”众人听得好奇,有人便发了问。

“可不是嘛,榜文早发了,那解救出来的娃娃要么是从拍花子嘴里拷问出了被拐的地界,派人送了回去,要么也被家里人听了信赶来接走了,就剩了她一个。因她口音听着不似咱们山西布政司的,又年岁太小,途中许还遇了刺激,并不太记得家在哪司哪府,只记得自己姓个秦,名唤青竹,家中还有爹娘,估摸着怕是从远地方拐来的,一时恐找不到她家里人。妾身那当家的在府衙也有些脸,佥事大人便着人把她递给我们手上,传话说她即不是无父无母的,放到那幼安堂也不合适,不论怎的,给她寻个厚道人家找个活儿干着,也算有了落脚处。待日后若她家人寻来,便放她回去,因此也不要卖身钱,也不签卖身契。”

王六家的一口气说完,累的喘了好几口气。屋里众人早听得入了神,只觉得这女娃着实可怜,说是待日后家人寻来,可也说了她怕是远处被拐来的,这天远地远的,谁知道她在这儿,等日后大了模样变了,更是难认,只怕这辈子都难见双亲了。

主家太太是个慈悲心肠,又想着自己那孽障日后怕是要去佥事大人手下当差,这里卖他个脸面,日后若提起,也是佥事大人的功绩,便开口留人:“如此,便把她留下吧,府里也不多她一口饭。”

话音未落,众丫鬟婆子便迭声地赞“太太慈悲”,“太太女菩萨”等话,王六家的也不意外,毕竟摆明了是个免费的劳力,若不是佥事大人有言在先,非得给她寻个宽厚人家,怕是早推出去了。可真是大门大户,对婢子要求也严,这小女娃便有一条达不到,此前也是因此屡屡被退。

“太太心善,本是这娃娃的福报,可她……”王六家的支支吾吾,神情似有不妥。

“有何不妥就说,支支吾吾做什么!”那被主家太太唤奶娘的婆子厉声一喝,王六家的立马腰又弯了几分。

“是,是,只是这话真真难张口。”王六家的又急又臊,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那秦青竹,见她竟动也未动,似是毫不在意,心下一愣,终于艰难地张了嘴:“她已被那拍花子破了瓜了!”

“什么!”众人不由惊呼一声,回头又看那女娃,确定不过五六岁上下,竟不敢相信。

这开了口,后面的倒好说了,王六家的正要继续说,主家太太先摆手制止了她,又让众人先退下,只留了奶娘在屋内,这才让她继续。

王六家的心道这主家太太仁心,见这秦青竹失了贞洁,不忍她在众人面前落臊,倒真是个不错的。她本就同情秦青竹幼年逢此大难,此刻更是卖力地细说。

“听妾身当家的打听来的说是,那几个拍花子本都是丧了天良,在各地都犯了案的,全都是些不知礼义廉耻之徒。其中有个叫刀疤林的,更是可恶,竟是最喜欢这幼童的。他们也是从旁的拍花子手里接过的这秦青竹,因她不服管教,不吃不喝,只能硬灌,很是麻烦,又难出手,已转了几道手了。等到了刀疤林这群人手里,这秦青竹已是十分虚弱,她又不肯好好吃东西,眼见着便要砸在手里,那刀疤林便对她下了毒手了。”

“天呐,真真是丧尽天良了!”主家太太念了声佛,那奶娘又叠声地骂那拍花子不得好死。却没人见那秦青竹虽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可瘦骨嶙峋的手已攥得骨节泛白,青筋突起。

“可不是不得好死嘛,那群花子被佥事大人抓进了大牢,快快地就审完定了罪,说是只等文书下来,就要拉到菜市口砍头呢,没一个能活命的!”王六家的又叹:“可惜官兵去得晚了些,这秦青竹已遭了毒手,听说救回时浑身上下都被掐地又红又紫,下身更是血淋淋地一直淌着血水,嘴里也只剩一口气了,佥事大人着人将她送去了专看妇人病的淑清堂,本没指望她能活下来,没想到她竟熬过来了。如今也只瘦小些,身体是没大碍的。就是那身子到底……”

“可怜天见的,好孩子,快到我这儿来!”主家太太打断了王六家的话,冲秦青竹直招手,那奶娘忙走过去牵了她的手走到主子面前。

主家太太牵了秦青竹的手,摸了泪,拍了拍:“好孩子,你从今儿起便安心在这府里住下,再没有人敢欺负了你去了。”又回头对奶娘道:“先让她好好养养,瞧这瘦得跟把柴似的,等养胖些了再安排差事。”

“唉,太太您就放心吧。”那奶娘也摸着泪应了,又连忙推了推秦青竹:“还不快谢过太太。”

秦青竹一颗破碎干涸的心仿佛被灌了一丝甘泉般,她终于抬眼认真地瞧了瞧眼前慈眉善目的妇人,定定地望了片刻,这才开口道了声:“谢谢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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