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就是影岚。
姜铃手指一颤，张了张口，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时隔千年再次遇到故人，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影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殿下，我之前失去了记忆，浑浑噩噩地在人间游荡，竟然把自己的名字都给忘了。”
“好在萧大人助我，让我从残魂修炼出了真身，应当折了他不少的修为。”
影岚很是愧疚，“是属下太没用了，不仅没能及时找到殿下，还给萧大人拖后腿。”
姜铃深吸一口气，开口时声音竟然有些沙哑，“你是什么时候……”
她记得自己当时让影岚马上出城，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天高地阔，自然有他的容身之处。
显然，影岚并没有听话。
影岚悄悄看了一眼她的神情，心虚地回道：“敌军围城，我自然也不能逃出去。”
姜铃冷下脸，“说实话。”
影岚沉默了几秒，知道撒谎已经没有意义了，沉声道：“您不让我跟您进宫，其实我偷偷混了进去，想暗中保护您。”
“但是后来……”
影岚握紧了拳头，眼底涌起戾气，“后来事发突然，我没能及时制止，哪还有脸活在世上！”
他亲眼看着敌国的君王对姜铃言语轻佻，扬言要将她纳为妃子夜夜宠幸。
那群人的嘴脸十分可恶，影岚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马上杀了他们。
姜铃垂着头，在亡故的帝后面前跪了许久，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感知能力了。
突然，她捡起一旁染血的长剑刺向那人，却失了手。
一招没得逞，姜铃知大势已去。
她有一身傲骨，不可能为了活下去受更大的屈辱，便将剑锋对准了自己。
影岚眼睁睁看着她自刎，却无力阻拦，心中的恨意翻天覆地般涌来。
回忆起痛苦的往事，他的眼中泛着泪光。
“我试图为您报仇，可惜失去理智，行事太过鲁莽，失败后被乱刀砍死，去了黄泉路。”
姜铃也红了眼，声音发着抖，“我不是让你们好好活着吗？”
一个两个忠心耿耿，都为她丢了性命。
影岚迎着她质问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
“殿下，我从记事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职责，您死后我必不可独活。”
想起影岚死后因为执念太深，差点变成孤魂野鬼。
姜铃的心怎么也硬不起来了，只剩入骨的酸涩。
半晌，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现在又不是以前了。”
她可不是什么封建余孽。
影岚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嘴角忍不住泛出傻笑，“上天保佑，没想到还能和殿下相遇，今天刚回想起前尘往事，我就迫不及待地回来找您。”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也有点怕您责怪。”
姜铃冷笑道：“你也知道我会责怪？我看你是一身反骨，什么都不怕。”
虽然是冷言冷语，影岚却知道，她差不多快要消气了。
姜铃坐到沙发上，出了一会儿神，心里的喜悦更多。
见到影岚，她心中甚至存了一丝遇到更多故人的妄想。
“你刚才说……是萧星衍用修为帮你塑成的肉身？”
影岚连忙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说道：“萧大人应该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才会救我。”
姜铃的手微微握紧，不由有些心烦意乱。
萧星衍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明明知道影岚是她的人，为什么会费尽心思地救他？
影岚忍不住说道：“我感觉我们或许对萧大人有什么误会。”
回想起往事，影岚有些赧然。
当时姜铃和萧星衍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他恨屋及乌，也十分不待见萧星衍。
没想到啊……
姜铃沉默了两秒，低声道：“或许吧，以前的事已经不重要了，自从我下山，他帮过我很多，所欠的人情已经快要还不清了。”
影岚看了她一眼，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姜铃在感情上过于迟钝，他却看出来了。
萧星衍的野心很大，想要的可不止是让姜铃欠他人情。
影岚挣扎了很久，最终没有说出来。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他不好多嘴。
好在姜铃没有看出他的异常，视线穿过客厅巨大的落地窗，落在庭院处，激动的情绪尚且不能平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有什么执念？执念于不能帮我报仇吗？”
影岚默默摇了摇头。
“我的执念是想再见您一面，当面告罪。身为暗卫，却没能尽到职责，是我太没用了。”
他低着头似乎在压抑情绪。
“所以我迟迟不肯投胎，游荡在地府和人间，却怎么也找不到您。后来我渐渐开始遗忘，忘记自己想做什么，忘记生前的事，到最后忘了自己。”
姜铃闭了闭眼，“你当然找不到我，当时我去了枉死城。”
枉死城是鬼魂在阴间的住处，顾名思义，这是枉死之人的居住之地。
姜铃去枉死城只为见他们最后一面。
她只在远处偷偷看了他们一眼，不敢露面。
姜铃的语气中听不出悲痛，平静到有些反常，“枉死城中住了许久，我逃了出来，碰到了萧星衍，当时他已经是判官了。”
影岚瞪大眼，不可置信道：“您竟然从枉死城中逃出来了？！”
姜铃嗯了一声，“那些人说我的仙缘极深，如果不是自刎犯了大罪，死后立马就能飞升。”
她笑了一下，“可我不信命，无意间悟了修炼之道，碰到鬼差都能打得过。”
“可惜运气不好，偏偏遇到的是萧星衍。”
回想起这一茬，姜铃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许久未见，她当时对着萧星衍好一顿冷嘲热讽，萧星衍却像是被人毒哑了，看着她不吭声。
姜铃渐渐觉得无趣，只说道：“放我出去，我要去昆芜山修炼，等我飞升再来跟你比试一场。”
萧星衍只问了她一句话，“你不打算投胎？”
姜铃很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鬼知道下辈子会投胎成什么。”
不是说她犯了大罪吗？她才不想受一世苦难。
萧星衍的黑沉沉的眼睛似乎亮了，微微侧身，给她让开路。
“你走吧，我会去昆芜山找你的。”
姜铃将这句话视为了战书。
“后来呢？”影岚忍不住追问道。
“后来……”姜铃嘴角一抽，“萧星衍第二天就跑来找我了，就像吃错药一样，我躲在山上废弃的破庙里修行，他就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地府判官怎么会这么闲。”
那段时间，他们两人没少吵架。
当然，主要是姜铃单方面找事，萧星衍敷衍地回上一句就会惹得她更生气。
不回应也不行，姜铃会觉得这种行为是无声的嘲讽。
听到这里，影岚咽了咽口水，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萧星衍不会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上姜铃了吧？
他甚至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
萧星衍身为一人之下的权臣，为何谁都不爱搭理，独独爱招惹姜铃？
两人之间的姻缘线不知道有多粗，纠缠了几生几世。
听说后来姜铃沉睡了三百年，这么多年的孤独，萧星衍是怎么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