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两个都误入歧途，哪怕没有在她手下生养着。
“我是不会将她们送入狱的，还这么小，这么年轻，跟别人学了坏。我把她们要了来，心一狠，将两人关在一个房间，用大锁锁死，门窗关死，让她们在里面承受无尽的煎熬。除了每天提供白米饭、水，其他时候任她们哭天喊地都全当没听见。就算她们死了也是我进去（坐牢）。既然这么做了，就有了她们随时可能死去的准备。”
她非常人，将女儿关在房里时日日忍受里面人撕心裂肺、指甲挠地的声音。任凭她们哭喊，手指将床上抓出一道道血痕、地上到处散落一把把因生不如死扯下的头发——多狠心啊。最痛心疾首、不想继续留在人间的怕还有外面听着一切动静的、提供吃喝的王珍。
“那会儿我就发誓啊，如果这次成功了的话，就全心向道，再也不眷恋什么了，世俗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往昔王阿婆常双眼哀情闲聊的场面我历历在目。从道至老，每回提及，她还是百转回肠。
之后她以这种方式为两个女儿戒了毒，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事业当中。过程之艰辛。
就做这个行当来讲，其实没人比她更适合了。别人一年才学会的东西她三天就能学会；别人背不出的经文她看一遍就能过目不忘；生僻字的意思一点就通，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种能耐，没几年的功夫就出师了。外加说一句，她拜的师傅命比她还硬、更甚一筹。也同她一样，注定孤身，师傅身边人也是都死完了的，克个精光，也是大器晚成。
“我就是注定的道士命，孤家寡人一枚。”她常说。的确，“孤家寡人”一词形容得恰当好处。
“如果你做一件事情，会比别人容易得多，那就是老天推着你走的缘故。”也算是历经千帆后得出的经验。
王阿婆之后便凭她出色的能力带起了弟子，做出了成绩。老年在外风光万里，名声大噪，十里八乡都会找她做事，甚至在正式协会上做到了一把手。以往反抗、努力都求不来的安稳，在归入正途后都显得多么可笑。
后来她那两个不争气的女儿们都正常成了家，是的，她们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在犯了滔天的罪孽后，还都有了自己的孩子。王道长竟也有了自己的外甥，只是每逢过节的时候，她都会同身边的人保持一定距离，不和他们接触，逐渐被人议论说变得六亲不认。其实她知道，自己不能有世俗的念想。千人不同命。
就像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专属的路要走，有的不对了，掉个头，找到方向，也许就成了；有的在抗争觉，得自己逃脱了命运的制裁，却未料到原本这才是正确的剧本。总有人会羡慕别人有那些与生俱来的能力，殊不知其中的苦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而有人会说，外婆为什么没什么磨难，会如此幸福，晚年无忧，子女和睦？且不说她童年失了双目的苦，就因果而言，弄这行的没有一个是好人好运的，总会换种方式来鞭挞你。
外婆的苦在于她注定没有传承人。是的，她没有人可以完全继承她的口艺和本事，哪怕收徒弟。不是徒弟学不到，而是没人敢学。
她曾教出来三个徒弟，都已经出师了，回到自己家那边打算自立门户了，却都以别样的方式出了事故，一个个接二连三的没了，年纪轻轻丧了命，无一幸免。倒是外婆健健康康地活到了老，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可悲可叹。
王阿婆常说她同她一样，命太硬，克死了丈夫也克了身边人，唯一好的就是她的后代能为她养老送终。
人们都说干这行会泄露天机，才会遭报应，才没有好人好运，但是外婆经常很矛盾地和我讲：“莫要信这些，你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不是我，看不见什么天机不天机的。”
我常怀疑，她非普通的算命先生，和其他做这行的不是一个路子的。为什么这么讲呢，因为天天围在她身边的那些个人，有些是特别信“菩萨论”的。前面我提到过，我们这儿有很多说是“菩萨上身”的人，小的时候我还差点被那些江湖骗子骗着吃香灰，说吃了身体康健、好运彩头自然来。幸的我跑得快，溜之大吉，才没吃那供给神明的泡水香火。就是这一方面，外婆和别的神婆们不同，她远不信这个的，也不信菩萨上身，她只日日供着祖师爷画像，说神明不会这么疯癫，骗世人的俗物。日日周旋在她身边的那些人，有懂的和半懂的，但是提问的永远不会是她，她永远是回应问题的那一个。遇到不想给答案的事了，便不回应。可能也有自身的无奈，有些话讲不出口。
正当我奇怪这对老朋友，一个先生，一个道士，不知是怎么认识时，王阿婆突然看向我，说道：“还是要谢谢你外婆，我要不是你外婆，哪里还想得开了！”原来王珍女士在丧子之后，第一个找到的人就是外婆。原来她们并不是因为实力相当、有话讲、惺惺相惜才成了朋友。“光我一个人有些事是不大想得通的。”难怪她同外婆无话不谈，原来她曾也是她的顾客。王阿婆和外婆，她们还是有所不同的，一个从小就做这算命生意，一个中年后才接触。
扎成堆的碎嘴们顺着她的话夸起了外婆，只有一旁的刘阿姨佝偻着腰，玩起了手机。王阿婆与刘女士，也是不同的，一个懂感恩，一个不会有回报。
“当年的几个人，就剩我一个了。”外婆老把这话挂嘴边。听说当初有四个算命先生名满天下，三男一女，遍布四方。但是三个男先生也是相继去世，按她的话讲就是，得亏的她命硬。
也许那几个先生也是完成了什么任务走了的？同楠楠一样？若还在，他们应该很有话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