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爷的(1 / 1)

从前二十余年,温如景贵为大魏长公主,光阴于她而言不过是肆意挥霍的金色沙砾,而今这沙砾却淤塞在她血肉深处,一寸一寸挤压着呼吸心跳,她方知原来所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竟是这样难挨的磋磨。

看来成王那厮还是没见过世面,否则怎么肯叫自己受些凌迟的皮肉之苦就草草上路了。

窒息的煎熬中,意识却随着痛苦越发清晰。

她动弹不得,只能反复回忆死前的每一幕,从谭春菡自尽到成王围攻皇城,细细咀嚼,慢慢探寻,期望找出破解幻梦,摆脱濒死的法门。

光阴细砂一点一滴流淌,兀自消磨着,直到一声微弱的呼喊,打破了这片黑暗的死寂。

“小姐……醒醒……”

温如景思绪瞬间回笼,侧耳细细聆听,那模糊遥远的声音猛然靠近,钻入耳中,炸成一声猛烈的巨响。

“小姐!求你了,快醒醒啊!”

稀薄的空气一瞬被抽干,肺腑难言的剧痛超越了从前,温如景猛吸了口气,在剧烈呛咳中睁开眼。

果然是小莹。

她半个身子探到床上看着温如景,柔嫩的小手正替她轻拍顺气,额头因担忧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细软的头发被汗濡湿粘在额角,紧绷着脸如临大敌。

温如景咽了口唾沫,想说自己没事,喉咙却如火灼烧,疼痛难言。小莹又连忙端来水,温如景也顾不得冷热,闷头喝了两大杯,才终于找回了声音。

“我没事。”

“小姐,你吓死我了!”小莹两手合十念念有词:“菩萨保佑!小姐没事了……小姐最是敬奉菩萨了,来日婢子一定陪小姐去捐香火,塑金身……”

温如景忍俊不禁,小莹见此,长长舒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又着急地拉开被子将她扶起。

“小姐,你快快洗漱,我先去老夫人那里替你顶一阵子,你吃了丸药,缓缓再去……”

“不必了。”

温如景笑眯眯地打断,一手藏在背后,一手替小莹理了理肩头的辫子。“我还有别的事,要你替我去做。”

“别的事?”

温如景将小莹拉到身前,继续为她整理发上珠花。

含笑点头道:“对。”

小莹讷讷应声,一脸茫然。

她自忖与小姐一同长大,侍奉小姐多年,却从没见小姐有如此怪异的笑容。

还没等她将疑惑问出口,忽然脑后一痛,顿时天旋地转,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件事就是,替我睡会儿。”

温如景接住她抱在怀里,利索地互换了衣服,让她替自己躺在床上。临出门时还不忘放下纱幔,做足还没睡醒的戏码,确定不露破绽了,才低着头快步离开。

既然这是自己与假公主的幻梦,那么无论她是不是梦中假人,都必定是这场幻梦的关键。

眼下安定侯府是个吃人的囚笼,那么公主府就是唯一的目标了。

温如景深吸了口气,避开老刁婆身边的仆妇,在岔路口迟疑了片刻,转身钻入一处垂花拱门。

安定侯虽到这一代出了个败家玩意儿,但累世功勋并非笑谈。

御赐府邸奢华雅致,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温如景行走其中,却是越走越气,火冒三丈,只是这气分不清该往何处撒,只得继续憋着,边走边骂,更加烦躁。

这破侯府到底还是有钱!弯弯绕绕这么多路,走了半天也找不到出去的门!

早知如此,自己每次拜访,就不该图省事只在前院见她!

早晚得把它抄了!

赈济灾民,加固关防,不必弄这些假山假水有意思!

温如景心里暗骂,闷头找门,脚步越发急快。

小莹早晚会被发现,她的时间并不宽裕。

但世事弄人,越是着急,越是忙中出错。

不知怎的,她竟一头扎进了正堂旁的竹林花丛,正撞上老夫人迎公主仪仗入府!若非听到请安见礼的声音停下脚步,恐怕就得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这可真是倒霉死了,比活着还倒霉!

温如景咬牙骂了一句,矮身藏在假山石后,悄悄竖起耳朵,透过飘摇的竹叶窥望。

此时老夫人已与公主见了礼,一行人去往堂中就坐,婢女上了香茶,公主端起茶盏,轻轻刮去浮沫,笑如春风。

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老夫人那张看谁都低人一等的脸上居然有了笑意,举止间也多了些真心实意的敬重。

温如景十分纳罕,心想这老刁婆可没少编排自己,“长公主仗势欺人打压勋贵”的恶名就是从她这里传出来的!托她的福,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嚣张跋扈无法无天!

今日吃错药了?

温如景皱眉,往前挪了两步打算再听听,迈出去的小腿忽然一痛,身体失了平衡,膝盖重重砸在鹅卵石小路上,痛得她头皮一麻。

低头一看,那袭击自己的暗器原来是一枚不起眼的小果,果皮是一层厚厚的硬壳,所以打在身上又麻又痛,正与花丛边栽种的一模一样。

愤愤回头,罪魁祸首一袭银色暗纹黑袍,眼眸低垂,翻来覆去地研究掌中剩余“暗器”,好像地上的小贼根本不配他细瞧。

“林观憬!”

又是你!

温如景恨得牙痒痒。

林观憬却依旧吝啬瞧她一眼。“捆了。”

“你敢!”

温如景目眦欲裂,忍着疼痛爬起来,打算扑上去一口咬死他,却被两个同样一身黑衣的公主府护卫再次按跪在地,动弹不得。

“林观憬!你大爷的!你给我等着!”

走出去的背影闻声一顿,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声不屑的冷哼。

“捆结实点。”

初春晨风还冷,吹动竹叶簌簌,风中还夹杂着沉稳有力的脚步,一路行至公主身前停住。

林观憬撩起袍裾单膝跪地,恭敬庄重,与方才暗器伤人的卑鄙判若两人。

“禀公主,微臣将人带来了。”

公主秀眉舒展,含笑望去。

老夫人杏眉倒竖,眸光如刀。

仆婢隐忍的低笑中,温如景两脚离地,被两个护卫架着入内,又一次被按跪在地,再迎上这冰火两重天,尴尬又恼怒,狠狠剜了罪魁祸首一眼。

好你个林观憬!这笔仇咱们算是不死不休了!

哼!

“春菡,你没事吧?”

“谭春菡,你怎么在这里!”

公主和老夫人同时开口,但话出口覆水难收,只好又都闭了嘴。温如景挑眉打量着二人,酝酿了一番,还是没忍住露出嘲讽的笑。

真是活见鬼,心怀鬼胎的鬼!

公主亲自关心的,护卫自然不能再押着,识趣地松了松手,温如景便起身,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掸去衣裙上的灰尘,踱到二人中间,来回看了一眼。

老夫人面带薄怒,但看在公主面子上强忍着没有发作,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公主红唇微抿,“春菡,你还好吗?”

温如景笑里藏刀:“我当然不太好,至于我为何在这里……”

温如景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被盯得心头无名火起,恼火地一拍梨花木桌,气咻咻地走了。

温如景不以为意,她走了倒好,毕竟眼下这个假公主才是自己的目标。

她俯身勾住公主的肩,顶着一圈惊诧的目光,抬手拨了一下公主鬓边的累丝海棠步摇。

“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哦?”公主镇定地笑笑,抬手制止了想要上前的林观憬。“你说,我听着。”

“哈——你倒贤良。”

温如景凑得更近,闻到她周身熏香的甜味,发间鲜花的香气,没忍住伸手弹了一下耳垂上的珍珠耳坠。

晨光在珍珠上漾开温润的光晕,如春风吹皱一池春水,十分好看。

“可惜了。”

温如景幽幽一笑。

可惜真的庆宁公主,从不用这样闻来甜美的熏香。

真的庆宁公主,是大厦将倾风雨飘摇中长起来的花,所以也无需再佩别的鲜花。

也唯有至尊豪奢如黄金,拥有睥睨一切无可替代的荣光,和叫人不敢直视的锐利锋芒,才配得上庆宁公主。

“可惜这样好的珍珠,要染血了。”

假庆宁面色一僵。

刹那间,步摇刺眼的金光没入白皙肌肤,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一场噩梦,不如及早醒来。

温如景癫狂地笑起来,却很快被大量涌出的鲜血呛住,但她仍旧笑着,直到陷入窒息的黑暗前,她最后的回忆仍是对方难看至极的脸。

那是与所有虚幻假人完全不同的脸。

春菡,真的是你啊。

你可真傻,真的。

我怎么会任你摆布呢。

与其活着被你困在幻梦里,我宁愿选择这样痛苦地去死啊。

生不如死,便是如此啊。

不,不对。

眼下这景况,说是死不如生倒也没错。

还真是有趣,温如景自嘲地想,自己竟开始逐渐习惯这片可怖的生死折磨了。

当然,能选择的话,还是没机会习惯比较好。

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方才戏耍对方的快意逐渐被疑惑代替。

死前的试探已经充分说明,她的确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可她为何要这么做呢?把自己困在幻梦中,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还有最关键的,如果自尽都不能从幻梦中醒来,那还能如何做呢?

窒息的黑暗中,温如景郁闷地思考着过往种种,却始终找不到头绪。

又一场死亡的痛苦挨到尽头,温如景挣扎着睁开眼,果然——

又见小莹。

“小姐,你没事吧?老夫人……”

“我没事。”

温如景定下心神,努力装出温柔的笑意,握住了小莹的手。

小莹不明所以。“小姐……?”

“你的珠花……歪了。”

话音刚落,小莹应声歪进怀里。

温如景心中暗叹,“又要辛苦你替我睡一会儿了”,手底下却动作不停。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一次的惨痛经验,这一次温如景没花费多少功夫,就顺利摸到了花树掩映的小角门。

自由近在眼前!

她倒要看看,这幻梦究竟有多逼真,能否将自己生长二十年的地方,全然仿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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